寒苑。?
在前院的井沿四邊,豎着四根粗大的竹竿,在離井沿之上六七尺高的位置,架着一個直徑超過三尺的原木所箍成的木桶,箍木桶的金屬圈在月光下,閃耀着鐵灰色的光輝。
在離井沿一丈遠之處,擺着一副木頭做的長條凳,凳子的下面,有兩條橫杆,橫杆中間支着一副軸辘,軸辘上密密匝匝地纏繞着銅絲。
銅絲從軸辘的兩端伸出,一直伸展到高懸于井沿上空的木桶之中。
盧駿異正騎在木凳上,雙腳它在從軸辘上凸出來的踏闆上,不斷地飛快地蹬動着。
慢慢地,有灰色的水汽,從井沿上空的木桶裏冒了出來,向朦胧的夜空之中升起,彌漫。
盧駿異這是在發電燒水。
不一會兒,桶裏的水燒熱了。
盧駿異停止了蹬踏,起身走到浴房,擰開了從窗戶外面伸進來的竹管上的一個閥門,熱水從竹管裏奔騰着,流入了放在窗口地面上的大浴桶之中。
他拿出了不知從哪裏弄來的幾種奇特的中草藥,有灰不溜秋的球狀的,有帶倒刺的杆狀的,有曬幹了藤狀的,有白色的切片,有幹枯了的花瓣葉柄,還有各種黑色的顆粒以及紅色的粉末,一種刺鼻的氣味彌漫開來,連遠在後院的張麟都聞得到,隻是後者太疲累了,聞到後也沒有什麽反應。
藤狀的爲雞血藤,幹葉狀的冬靈草,花狀的爲蘇合香,粉末狀的爲硫磺,等等,還有些不知道的藥草。
将所有中草藥依照一定的次序先後倒入浴桶之中的熱水裏,球狀的,杆狀的,和藤狀的,迅速沉底;顆粒和粉末緩緩的融化于水中,幹枯的花瓣和葉柄,遇水之好,立即展開,重新恢複了鮮花嫩葉的樣子,漂浮在水面上。
盧駿異手拿一根木棒徐徐攪動浴桶之中地水,整個浴桶裏的水變得相當的渾濁,看不見底,隻看見漂浮在水面的紅色花瓣和綠色葉子,宛如落滿了花葉的渾水之中的池塘。
一切準備就緒後,盧駿異走到後院,把張麟請到浴房之中,讓他進浴桶之中泡浴。
張麟看到浴桶之中的水渾濁得好像混合了牛奶和泥水一般,上面還漂着花,浮着葉,不禁奇怪地問道:“這水如此渾濁,叫我如何洗渝?”
“這是洗筋液,不渾濁就沒有功效。”盧駿異臉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洗筋液?”張麟詫異。
“對的。”盧駿異自豪地回答,“這是我用不下十種中草藥配制而成的藥湯,經常在這種藥湯中浸泡身體,可以讓你疏筋壯脈,脫胎換骨。”
聽到脫胎換骨幾個字,張麟心中大喜,這麽說來,這藥湯絕對是好東西,他知道,盧駿異出身于名門,又跟從名師,對于這種有利于疏筋壯骨的配方自然會有所經曆和掌握。
他複出之後,他們重新能夠支配屬于他們的金銀,自然容易搞到各種藥材。
他按捺不住心裏的急迫心情,連忙将衣服甩開,一步跨進浴桶之中,整個泡在洗筋液之中,很享受地把頭擱在桶沿。
剛開始,這藥湯除了氣味難聞,并沒有特别的感覺。但是,泡的時間長了,張麟漸漸地感受到藥效在絲絲地從他地毛孔之中侵入他的體内。在泡進藥湯之前,他的腿,腰,和背都極其酸痛,好像會随時斷裂似的,泡了一段時間後,他身上的疲累和酸痛好像都被藥湯帶走了,他感到非常輕松惬意。
看來,這洗筋液還真當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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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宮。
地牢之牢房之中。
燭燈搖曳,光線微弱。
上官婉兒沒有在地上寫字,而是雙手抱着膝蓋,坐在草堆之上發呆,眼中空洞地望着地面。
雖然牢房之中的處境并沒有發生一點改善和變化,但是她的心裏卻變得時甜時苦了起來,她滑嫩而美麗的臉上時而洋溢着幸福喜悅的微笑,時而滑下心痛遺憾的淚水。
一切的原因都是因爲張麟冒着極大風險到地牢之中的探望。在她看來,張麟要不是在心裏極其牽挂他,怎麽會冒着如此大的風險來看她呢。
要是他有辦法帶她離開,離開皇宮,離開神都,離開大周,到任何地方去都可以。她已經準備好,對于皇宮乃至神都不再有任何留戀。
據她所知,張麟通突厥語言,波斯語,還有拂林語,往西域去,生存是不會有任何困難的。
到了西域地帶,她的才能可能發揮不了什麽作用,不過,她可以像文君一樣當爐賣酒。
兩個人互相熱愛,互相依賴,互相護持,或隐身于山林,或寄身于市井,或浪迹天涯,這也是一種美好的生活,雖然不會轟轟烈烈,但是必然是纏纏綿綿。
想到美好的未來,她不禁有些欣喜起來,眼睛之中盡是憧憬的光芒,神思飄蕩,飛到了遙遠而神秘的西方。
正在這時,從樓梯上傳來了下樓梯的沉重的腳步之聲,不過,上官婉兒的整個心思仍然沉浸在對未來的神往之中,沒有注意到這腳步之聲,直到一個俊朗挺拔的黑衣人出現在牢房的鐵門之外,她還是沒有覺察到。
上官婉兒向來敏覺,但是,自從被關入地宮之後,她的敏覺性便得到直線的下降。因爲,處于永遠難見天日的地宮之中的人,是用不着擔心有人向她行刺或者陷害的。
站在鐵門外的黑衣人正是李子唐。他隔着鐵栅欄,清澈的眼睛大睜着,用熱烈的愛慕的眼光看向牢房之中的上官婉兒。
她是那樣的沉靜,那樣的典雅,那樣的美麗。
他的心完全醉了,沉了下去,沉到一條不可逆轉的河流裏去了。
“美,太美了!”他禁不住喃喃低語。
他的聲音把上官婉兒驚醒,她蓦然擡起頭,明亮的眼睛看向鐵門外,隔着鐵栅欄,他看到一個黑衣人站在門外癡癡地望着她,不由得站了起來,輕叱道:“你是誰?!”
在李子唐看來,上官婉兒那道目光如同一道絢麗的閃電,照亮了他的沉寂的心。他感到一股暖流在心裏湧動,不由得腼腆地低下了眼睑,柔聲細語說道:
“我是來救你的!”
他嘴裏這樣說着,丁零當啷地拿出那串從富喜身上搜出來的鑰匙,迫不及待地插進挂在牢門上的鎖孔,一陣亂擰,恨不得立即将那美麗的姑娘從幽暗的牢房之中拯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