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鶴監。
五郎張易之慵懶地斜躺在鋪着鶴羽的黃金座椅上,手裏拿着一柄翡翠如意,輕輕地撫摸着,眼睛空洞地望着殿門外面。
在正殿兩側的客位上,坐了七八名花枝招展的男嫔,他們全都拿期待以及慫恿的眼睛看着張易之,等待他的發話。
當初,爲了抗議武則天專寝正陽宮,後宮所有供奉達成了一緻,以服毒生病的形式,将武則天從正陽宮逼了出來。
哪知道,次日,武則天還是去臨寝正陽宮,讓大家的毒都白服了,一個個氣得恨不得将張麟生吞活剝了,連一向寬宏大量的二張也不例外。
後來聽說張麟與上官婉兒厮混,被打入寒宮,所有的供奉,無不額手稱慶,大叫痛快!
但是,張麟被打入寒宮後,武則天空出來了,她有時間,可以向供奉們布施羽露了,可她既沒有臨寝少陽宮,也沒有臨寝控鶴監,而是在上陽宮一人呆着,這讓所有供奉心裏覺得非常的沮喪。哪怕他們因服毒後身體尚未痊愈,無法侍寝,可是皇上至少也應該到他們的宮裏去探望一下吧。
尤其是向日在皇上面前深得疼惜的二張,以前但凡有一點小病小災,皇上都會心急如焚,整日守候,而今卻不聞不問,這讓他們心裏升起一種被皇上抛棄的悲涼感覺。
以李培毅爲首的那班小弟輪番在張易之耳邊煽風點火:
“五郎,以前你們生一些小病小災,皇上就會憂心如焚,而今,你中毒了,皇上都不加探問。這區别太大了。都是因爲張麟的緣故,皇上的态度才會有這麽大的轉變!”
“張麟被打入寒宮,皇上都如此眷顧他,爲他守身,要是他複出,恐怕男皇後的位置非他莫屬。”
“一定要趁這個機會嚴厲地教訓張麟一頓,讓他知道,誰才是後宮之主!讓他安分守己,不要癡心妄想!”
在張易之耳邊煽火最起勁的是李培毅,甚至還有薛梓異和田道歸等一向與張麟交好的人。
張易之無法抱怨皇上,但是他心中的怨氣需要出口,所有的一切都被遷怒到張麟的頭上。是張麟奪去了他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當~”張易之從門外收回目光,将玉如意重重地摔在地上,裂成了無數個碎片。他長身而起,面無表情地說:“起駕,大家随本公去寒苑會會十五!”
“這就對了!”李培毅大聲贊歎,眼中浮現興奮激動和期待的光芒,期待親眼目睹張麟被張易之整得死去活來!
一直坐着位置上閉目養神的張昌宗稍微擡了一下眼皮,向張易之擺了擺手,語氣平淡地說道:“五郎,我有些頭暈,就不跟你去了!”
張易之微微皺眉。他知道張昌宗一向自命清高,一向都是别人嫉妒他,他從來不用嫉妒别人,或者說,他還不習慣嫉妒别人。
之前,張昌宗隻是配合大家稱了一下病。至于,趁張麟跌倒而落井下石這種事情,他不屑于去做,或者說,他覺得他的境遇沒有淪落到如此糟糕的地步。
“好吧!你就專心養好身體,等着皇上的召幸吧。”張易之語氣酸溜溜地說。曾經他也跟張昌宗一樣,從來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去嫉妒另外的男嫔,可是,今天,他卻變成了這樣的人,一個自己不想做的人,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
難道我就輪流到了這般不堪的田地?
這都是拜張麟所賜!
因了這樣的想法,張易之心裏對于張麟的不爽又得到了某種程度的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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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苑。
這一天,張麟跑幾圈歇息一下,歇息一下,又跑幾圈。半天下來,他跑了無數圈,隻覺得腰酸背痛腿抽筋,整個人幾乎要廢掉。
爲了學會輕功,張麟也是拼了。他覺得現在不拼命,以後就有可能會丢命。
當張麟在寒苑如同自我折磨一般沿着設定的線路負重奔跑時,由七八名供奉和百十名侍衛内侍以及宮女所組成的浩浩蕩蕩的隊伍,簇擁着一台步辇,聲勢赫赫地從富麗堂皇的控鶴監穿過花團錦簇的禦花園,來到凄涼孤寂的寒苑門口。
步辇被輕輕地放在地上。
幾名内侍恭聲說:“公爺,寒苑到了。”
從步辇上下來一人,腳踩黑色高頭履,身穿紫色鶴繡袍衫,腰圍金玉帶,頭戴束發金冠,額頭上箍着藍寶石抹額,腦袋旁邊飄着兩個辮發,辮發上勒着幾個金飾。
此人相貌非常俊美,卻是有一股柔弱之态,他不是别人,正是控鶴監監正張易之。
到了寒苑門口後,張易之既沒有讓内侍高呼,也沒有讓守門禁衛進去通禀,而是擡步直入苑内。
寒苑相當的凄冷,相當的荒蕪,哪怕被張麟收拾過之後,依然顯得很蒼涼,許多人所不去的角落還是相當狼藉。
張易之一行人進入空蕩蕩的正殿,卻沒有看到一個人,太過幽靜了,給人一種冷的感覺。
這時,從後院傳來呼哧呼哧的喘氣聲響,他們便繞過正殿,一徑來到後院。
此刻張麟剛剛負重跑完了三個大圈,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喘氣如牛,汗下如雨,他所趟的地方被汗水浸濕了一大塊。
“監正大人來了!”盧駿異見到張易之,急忙小聲告知張麟。
張麟此刻耳朵嗡嗡地響,什麽也沒有聽到,除了他身上的鐵甲偶爾互相撞擊所發出清脆的金鐵交擊之響。
盧駿異急了,連忙抓着張麟的胳膊,把他扶得坐了起來。
張麟的眼睛被汗水打濕,眼前模糊一片,沒有看到張易之已經走到他的近前。
“拜見監正大人!”盧俊義趕緊大聲叫道,希望能籍此提醒張麟,不要蒙頭蒙腦,如同二五六似的。
張麟閉着眼睛嘲笑道:“監正大人,你是說五郎張易之?他怎麽可能來這種破地方。”
張易之的臉色漸漸變黑,卻是一句話不說,他想聽聽張麟在背後到底會如何說他,或者說,想取得更多的罪證,以便更加嚴厲地懲治他。
那些跟來的供奉,一個個臉上挂着幸災樂禍的表情,也都一聲不吭,目的自然是看看張麟如何作死。
盧駿異大爲惶恐,覺得張麟這樣子下去實在太危險了,監正可不比汪之問或者李培毅,可以直呼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