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忝居相位多年,沒有建立尺寸之功,深敢愧對皇上的隆恩。值此突厥虎師來犯之際,臣鬥膽向皇上請纓,願意統轄幾支人馬,趕赴敦煌抵禦突厥。定然将突厥寇兵盡數驅逐出境,複我皇上之尊嚴,還我關山之安甯,振我大周之國威!”
李昭德臉上先是浮現愧赧之色,繼而擺出一副爲君分憂之色,聲音慷慨激昂道。
身居同鳳閣鸾台平章事的李昭德的這種主動請纓的表現,要是放在平時,定然讓聽者欽佩歎服,而現在,在發生了圍攻太平府以及端陽朝會逼宮的幾件大事件之後,人們想到更多的是他想趁此機會,離京掌軍,将來好與皇上分庭抗禮,直至兵戎相見。
這種意圖相當明顯,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能聽得出來,而李昭德本人,對于這種意圖,并沒有刻意做什麽隐瞞,且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神态。
說完請纓的言辭之後,李昭德膝蓋一彎,在龍椅之前跪了下來,大有一種皇上若是不準許他就不起來的架勢。作爲一個被恩準見駕不拜的人,在上朝的時候都不用跪,現在竟然爲了請纓出戰而當衆下跪,很多人知道,這不是跪,而是隐隐有逼迫之意,逼迫皇上一定要準許他的請求。
聽了李昭德的請纓之言辭,見了他的逼迫舉動,武則天微微蹙眉。李昭德之心,已經到了路人皆知的程度,現在讓他掌兵,讓他離京,豈不是放虎歸山,爲虎添翼?
“李愛卿忠心可嘉,朕心甚慰,然李愛卿乃是朕的股肱之臣,朝堂之柱石,朕是須臾離不開李愛卿的,出征之事,還是讓别人去吧。”略爲想了想,武則天伸手向李昭德擺了擺,臉色平靜地說道。
李昭德見武則天不同意,便匍匐在地,把姿态放得極低,但是語氣卻變得更加嚴肅有力,逼迫之意更濃:
“突厥虎師已經侵入我大周境内,出征之事刻不容緩,皇上若是不同意臣的請求,那就準臣以一個老兵的身份上陣殺敵,以報答皇上隆恩。”
當朝首相李昭德願意以老兵身份上陣殺敵,這一份忠誠勇武的精神,讓很多不明真相的臣子感佩,紛紛點頭,看向李昭德的目光之中都帶着濃濃的贊歎之色。
而武則天已經洞悉李昭德所采取的是以退爲進的策略,這使得她心裏不喜,面露難色。讓一個堂堂閣老以一個老兵的身份上陣殺敵,傳出去要令人笑話。可要讓他掌握大軍,她又覺得更爲不妥。
狄懷英,這一次你真的讓朕很失望!武則天心裏在氣憤地嘀咕。要是你早一日破案,給突厥一個完滿的交待,哪裏會發生如今的戰事?哪裏會被權臣李昭德逼迫至此?
在難以抉擇之際,武則天扭頭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坐于龍椅旁邊的張麟。在她眼裏,張麟鬼點子多,破案能力比狄仁傑強,處理密探事務比肖清芳還精明,能夠在紛繁複雜的情況之下解決疑難問題,可以說無所不能,當能解她眼下之困窘。
當那些大将軍紛紛請戰之時,張麟已經在腦子裏思考對策,倘若皇上向他征詢領軍出征之人,他希望派誰出征?自從執掌東廠以來,對于哪些将軍是皇上的人,哪些是李昭德的人,哪些是中立分子,他已經了解的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然,李昭德的主動請纓,卻讓張麟大吃一驚。這家夥,當朝首相,竟然請纓出戰,他的魄力很是不小,而且有些肆無忌憚,不計後果!
在被皇上拒絕之後,他還堅持要以一個老兵的身份參戰,這份精神在其他人聽來是可嘉的,可張麟很清楚,他的居心是極其叵測的!看來他要趁這次機會,領兵出京,走上與皇上公然決裂的歧路。
面對居心叵測的李昭德,張麟的腦子在飛速轉動,思考應對之策,并很快有了一個主意,在接受到武則天的探詢的目光後,他側身靠近她,低聲說道:“可令他率領忠于皇上的衛旅出征,諒他翻不起什麽風浪。”
武則天聽了,臉上浮現明悟和欣喜之色,說穿了,打仗靠的是兵,而不是領軍大将!一個領軍大将,再厲害也成不了什麽氣候,隻有當他手下有千軍萬馬之追随時,他的威風才能顯現出來。不然的話,一個小兵就可以斬斷他的首級,一根麻繩就可将他押解進京。
武則天立即回過頭看向李昭德,目中蘊含贊許,臉色莊重地說道:“李愛卿,你以當朝首相之高位,不顧老邁虛弱之身體,主動請纓出戰,精神甚爲可嘉,甚慰朕心!朕命你爲蔥山道行軍大總管,統轄左右龍武衛和左右豹韬衛四支衛旅,帥大軍十萬,出征敦煌,平定突厥。”
聽了武則天的诏旨,李昭德登即傻眼了,按他的本意,他想帶左右鷹揚衛以及另外兩隻忠于他的衛旅,這樣的話,一離開神都,他就可以倒戈相向,圍困神都,逼迫武則天退位讓權。現在卻讓他帶領與自己完全沒有忠屬關系的四支衛旅,這行軍大總管就當得一點意思都沒有了,可以說是空頭總管,甚至随時可能被抓捕,被擊殺!
以曹仁師爲首的忠于李昭德的幾位大将軍,聽了武則天的旨意,一個個瞠目結舌,面面相看。之前他們還摩拳擦掌,準備反出神都呢,結果,很好的局面變得相當被動,連他們的總頭子李昭德都要落在忠于武則天的衛旅之手中。但是,皇上已經指派了出征的衛旅,就将他們請戰的出路給堵死了。于是大家都把目光看向當事人李昭德,看他對此是如何反應。
李昭德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心裏在思考對策。當着所有朝臣的面,跟皇上說,你派的四支衛旅我信不過,請換我自己指定的四支衛旅,這樣的話,他哪裏能說得出口?要是說出了,那麽就會使得他包藏在内的禍心彰顯于所有朝臣面前,也會觸怒武則天,當場治他一個不軌之罪也是有可能的。
在皇宮之中,在神都之内,李昭德還是鬥不過武則天的!這一點他自己心知肚明。因爲防禦皇宮和神都的衛旅,大部分還是忠于武則天的,而忠誠于他的幾支衛旅,大都不在京畿,甚至不在河南道。
雖然無法帶忠于自己的衛旅出征,但是能夠以正當名義離京,這也是一宗好事,一旦離京,李昭德就可以采取别的應對辦法,比如,命左右龍武衛和左右豹韬衛開赴甘涼,暗中利用虎符調集其他各道的兵馬指向神都,從某個角度來說,這反而可以削弱神都的防禦,對他将來進攻神都有利而無弊。
經過通盤考量之後,李昭德覺得自己可以化不利爲有利,轉逆境爲順境,所以,他臉上漸漸地浮現豁然開朗之笑容,欣然領旨:
“謝皇上隆恩!臣一定不辜負皇上重托,定然将突厥寇軍掃蕩出境!”
知道這馊主意(現在變成了好主意)是張麟出的,李昭德擡頭用鄙夷嘲諷奚落的目光瞪了他一眼,那意思很明顯,小子,你失算了,你想牽制我,結果反而削弱了神都的防禦,爲我清除了障礙,使得我拿下神都更爲容易,你這等于是在幫我!雖然你幫了我,但是,等我拿下神都後,照樣要扒了你的皮!
張麟嘴角一掀,回報以一個淡然的笑,那意思是,李昭德,你跟我鬥,你太老了一點!你有什麽招術盡管使出來,我都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