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入了幾次水之後,坑邊已經有些熱度,張麟便攙扶夜玉到石灰坑邊,讓她在适才挖斷倒在地上的癞蛤蟆形狀的鍾乳石上坐下,然後繼續來回舀水注入坑中。
随着注水量的不斷增加,石灰坑裏熱氣滾滾,坐在坑邊的夜玉完完全全地感受到熱度,臉上恢複了血色,眸子中恢複了靈動和明麗之色。
此時此刻,在石穴之外面,所有搜山的黑衣人沿着溪流兩岸一兩裏之範圍将可能藏人之處全部搜索了一遍,卻一無所獲,無功而返。
那兩名守在張麟所進入的石罅入口的黑衣人,也離開了,因爲水面升高,幾乎淹沒了罅口,他們判定裏面沒有躲人,就算是躲了人,也會被沒頂的水所淹死。
當黑衣人撤到那塊突出水面的山腳回頭看時,發現剛才那個石罅附近的水面,升起了白色的氣霧,煞是詭異。他們目光狐疑地望着那個方向,心裏覺得有些異常,卻什麽都沒有說,跟着大部隊撤離了,因爲他們遭到了來自狄光遠所率東廠衛隊的強烈攻擊。
在溶洞裏面,張麟不斷地向石灰坑裏注水,白色的氣霧彌漫開來,空氣中的溫度升了七八度,漸漸到了比較舒适的度數。
在持續不斷的熱度的熏染之下,夜玉的身體狀态恢複了好多,臉色紅潤有光澤,眼睛明亮,身上的衣服也差不多被熏幹了。
“你好厲害!”夜玉眸光流轉,看向張麟,由衷地歎賞。
“我一直很厲害的,你現在才曉得麽?”張麟下巴一擡,不無臭美地說道。
兩人的目光對在了一起,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在升起。
夜玉的臉色一下子紅了起來,因爲她的腦海之中忽然浮現起之前她瑟瑟發抖地縮在張麟環抱之中取暖的情景,那情景現在想來非常艾眯,但是在那時又顯得那麽自然,沒有一絲一毫的雜念。現在要想再重新體驗一番,卻變得不那麽容易。
“黑衣人應該離開了吧。”尴尬之中的夜玉沒話找話,說完她就心生悔意,好好的問這事幹嘛?要是黑衣人真的離開了,那他們豈不是沒有理由再呆在這兒了?這兒螢火蟲紛紛飛舞,形成了各種各樣的圖案,而且不斷變幻着,這是多麽美妙的境界?要是就這樣離開了,以後到什麽時候才有機會再來?說不定永遠沒有這個機會了!
“不知道。我去瞧瞧。”張麟順着夜玉的話說,轉身走到水邊,俯身向外瞧去。
自打白色霧氣在溶洞裏彌漫開來後,大部分螢火蟲都飛集于水面的上空,把整個石穴照耀得斑駁陸離,絢爛多彩,恍惚水晶龍宮浮出到水面似的。
就着明亮美麗的螢火之光,張麟發現,水面比進來時升高了好幾尺,把剛才進來的通道完全淹沒了,找不到出口的位置和方向。
“通道被淹水,看不到外面,不知道黑衣人有沒有離開,不過我們也暫時出不去。”張麟站在水邊,将他看到的情況一五一十告知夜玉。
“那隻能等退潮後,再想辦法出去。現在要讓我潛水出去,把衣服全部濕透,打死我也不幹。”夜玉趕緊說道,語氣之中有一種無奈,更有一種慶幸。
“也隻能如此。”張麟順口道。
之前通道上方留有空隙,能夠呼吸,現在通道完全被水淹沒,一絲縫隙都沒有,無法在中間換氣,需要潛水才能出去。這通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要遊出去,最起碼需要一個半呼吸以上的時間。張麟可以遊泳,自問可以潛遊出去,但是夜玉不會水性,不一定能安全出去。
接下來,兩人都沉默,互相低垂着眼,不看對方,空氣似乎凝固了,氣氛變得有些尴尬。
孤漢寡姝共處一室,總是會發生一點事故的。
對此,兩人的心裏或許都有期待,或許都沒有。
“張麟,請你把我身上的箭拔掉。”夜玉突然說道,率先打破了這種尴尬的氣氛。
“好,拔箭很痛的,你受得了嗎?”張麟擡眼看向夜玉背上的箭,笑着問。
“受得了!你看我像嬌生慣養膽小之人嗎!”夜玉擺出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若無其事道。
“不像!”張麟趕緊說,走到夜玉的背後,把被箭射破的布,撕開了一個裂口,仔細察看了一番箭傷。
傷口已經沒有流血,周圍血迹結成了血塊,略微有些發紫。
“夜玉,這箭頭似乎不小,入體頗深,要是這樣拔出來,恐怕會帶出許多肉,還會留很多血,而我們這兒又沒有創傷藥,無法止血止痛,也無法縫合拔箭後所留下的傷口。不如先把箭杆切斷,箭頭等回去時讓禦醫幫你取出,你看如何?”張麟善解人意道。要是夜玉是個漢子,他會毫不猶豫地下手拔箭,但是她時一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娥,這樣殘忍地拔箭,他有些不忍心,下不了手。
“好吧。你有心了!”夜玉點頭道,心裏覺得暖暖的,甜甜的,看不出來,這張麟如此溫柔如此體貼,如此爲她的切身之痛着想,真是難能可貴。
要切斷箭杆相當容易,因爲張麟所帶的魔靈劍可以摧金斷玉,砍箭杆輕而易舉,不過,要讓夜玉不感到疼痛,卻頗有些困難,因爲一劍下去,必然帶着反震力,定然會震動她的傷口。
張麟想了一個辦法,讓夜玉背靠在一處石壁,箭尾伸進一個石縫之中,他一隻手抓住箭杆近體之處,另一隻手握劍一揮,運劍如風,咔嚓一聲,将箭杆切斷了,隻留下很短的一截在她的身上。
“這劍好鋒利!”夜玉沒有感到多餘的疼痛,不禁稱歎道。
“我送給你吧。”張麟把劍遞給夜玉,無比慷慨地說。
“我不能要你的劍。”夜玉搖頭,“你救了我的命,我都不知如何報答你。”
不知如何報答,一般都是以身相報的。張麟心裏暗爽。不過這話,他不敢說出來,哪怕以開玩笑的方式,他也不敢。倘若夜玉真的以身相報,他敢很痛快地接受嗎?這是一個世紀大難題!
“之前我說過送給你的,我不能失信。再說劍我還有的是。”張麟燦爛一笑道,那天十三郎送來十幾把劍,其中有兩把好劍,一把給了盧俊義,還有一把留在正陽宮,另外還有一把小梅行刺武則天的血靈劍,也是上等寶劍。“至于報答,你活着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
“。。。”夜玉聽了,臉色略微一紅,一顆芳心莫名地跳動了起來。張麟這番随口而說的話,在她聽來,卻有些艾迷之意。“那好吧,這劍我先借用幾日,等找到我的劍後,再還給你。”
“一言爲定。”張麟很爽快地說道,他心裏說,你那劍丢在哪裏都不知,怎麽可能找得回來?
注入水後,石灰坑在騰起熱氣的同時,坑裏的石灰粉塊變成了泥坑,用劍一挑,就可剔下一塊石灰泥。
夜玉低着頭,用手拿着劍在石灰坑的邊緣随意地挑着挖着,心裏卻在回味張麟剛才那句話的含義:什麽叫你活着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莫非我的生命在他心裏如此重要?
她又想到自己剛出水時,全身弧線珑玲地顯露于張麟之目光下,又想到被張麟馱着蹚水的情景,更想到之前她因爲寒意侵身,主動要求他溫她的情狀,後來,他砍一會鍾乳石,又過了溫她一會,溫得那麽自然,那麽溫暖,所有這些場景,不斷地在她腦子中閃現。
夜玉不是普通女子,心裏有想法是不會藏着掖着的,她蓦然擡頭,含情脈脈地看向張麟,嬌聲問道:
“你剛才說,我活着就是對你最好的報答,這句話我不大明白,能跟我解釋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