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蘭苑不空,那裏好像有一個人,一個女子的身影,這女子沒有穿夜行衣,而是一身宮裝,身形袅娜娉婷,在蘭苑的庭院裏徘徊,身影煞是孤寂,神情煞是清冷,偶爾還發出哽咽的啜泣聲。
此女不是别人,正是大周第一才女上官婉兒。
本來上官婉兒對于張麟侍不侍寝并不會特别介意,因爲後者是後宮供奉,侍寝是應有之義,但是,上次她們在蘭苑有過一個口頭約定,離開大周,遠赴他國,互相厮守,雖然當時雙方都認爲不怎麽現實,都沒有當真,但是她内心之中還是希望互相之間能夠遵守,能夠等待,等到有朝一日時機成熟,雙雙離開皇宮,逃離神都,遠走高飛。
言猶在耳,當時的情景曆曆在目,可是那人已經屈從了皇上的霪威,做出了背叛她的舉動,雖然說背叛有些牽強,但是上官婉兒心裏還是這樣認爲!
她心裏不快,矛盾,糾結,痛苦!在神使鬼差之下,她不知不覺來到蘭苑。
然而這裏已經人去樓空,唯有一聲聲蛙聲蟲鳴,在宣告這裏的空寂和靜谧。
在蘭苑周圍她徘徊了許久,追思如同流水一般逝去的情景。
在曾經與張麟相擁相偎的床榻邊,她抛下了幾行清淚,在曾經隐身藏匿過的房間裏,她流連往返。
一入皇門深似海,從此麟郎是路人!這是她此刻悲哀心情的真實寫照。
李子唐不認識這女子,卻感覺背影有些熟悉,辨認半晌,似乎想起來了,莫非是那晚在廢殿梁上碰到的黑衣女子?
“誰?”上官婉兒忽然感覺背後汗毛倒豎,敏銳地感知到身後有人偷窺,猛然回頭,手裏迅速拿起一柄防身短劍,用明亮而銳利的目光向着李子唐藏身之處掃視,并且提步走了過來。
李子唐駭然,心裏說,這女子竟然如此警覺,甚是難得!來了一個移形換位,躲到另外一處更爲隐蔽的地方。
上官婉兒沒有發現什麽,灑了幾滴清淚之後,便匆匆離開了蘭苑,因爲她來此憑吊逝去的舊日恩情,行蹤做的極爲隐秘,不宜讓他人知曉。要是讓皇上知曉,恐怕她會再度被禁足。
然而,上官婉兒哪裏知道,她的行蹤全部被李子唐窺見!李子唐一路跟蹤,來到尚宮局,這才知曉,那位讓他心神不甯的女子竟然是聞名天下的才女上官婉兒!
“上官婉兒爲什麽會到蘭苑灑淚?莫非她暗中喜歡張麟?或者被後者負心?看來張麟這厮更是留不得!”李子唐自言自語道,眼眸之中不經意地浮現出一抹濃郁的殺氣,都是針對張麟的。
“張麟那厮住在哪裏?”在一處假山旁邊,李子唐逮住一名内侍,将劍架在後者的脖子上,低聲喝道。
“大俠饒命,張麟在正陽宮。”那名内侍吓尿了,忙不疊地說道。
“正陽宮在哪裏?”
“在那個方向。”内侍趕緊爲李子唐指明方向。
啪~
李子唐手起掌落,将那名内侍打暈,而後蛇行龜伏,兔起鹘落,向正陽宮殺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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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皇上駕臨正陽宮。
在枕席之間,武則天無話不談,談起早朝的慘淡景象,她不免有些氣惱,讓麟寶寶幫忙分析分析。
“李昭德是在向你示威,顯示他的存在,顯示他的重要性。”張麟分析道。
“是不是抓到了他的痛腳,他才進行抗議?”武則天蹙眉說道。
“非也,如果抓到了他的痛腳,他就不會采取這樣的方式抗議,而是會當庭抗議,或者會直接采取沉默應對方式,現在這是不是抗議,而是挑釁,在試探皇上姐姐的底線!”
“麟寶寶,那我應該怎麽辦?”
“靜觀其變,同時再來一次敲山震虎,再抓幾個跟他關系更近一點的臣子試試。”張麟想了想,神色淡定地說道。
之前,在第一次與夜玉及黃勝彥密謀之時,張麟心裏還有所顧忌,所選擇整肅的人,雖然屬于李昭德的集團,但非常外圍,都屬無足輕重之人,好在那不過是敲山震虎,并非重點。現在,他與武則天的關系已經親密到無話不談的程度,那麽他的第二三把火定然要有所升級,所抓的人必須上一個檔次。
現在,他放開了束縛,放開了手腳,放開了膽量,放開了顧慮!隻要不觸及到李昭德的核心利益而促使後者立即公然造訪,他就沒有什麽不敢做的!
一場即将震驚神都的行動,就這樣在枕席之間敲定了。
旋即,武則天又談起失蹤的二十萬石糧食以及十萬兩白銀,談起江州百姓遭遇到的洪澇災害,談起國庫的空虛,詢問麟寶寶有沒有辦法充實國庫,以援救江州的苦難百姓,并提升大周百姓的福祉。
張麟說充實國庫的辦法有的是,不過需要時間,他會制定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案,若是要立竿見影聚攏銀子,那隻有一種途徑:就是發動臣民納捐。
考慮到自己身在後宮,沒有地方使用金銀,張麟以身作則,做了表率,主動提出捐獻黃金八百兩,援助江州的難民。
武則天大喜,對于麟寶寶的看法又有了改變,寵愛也随之提高到了一個新的境界。
“有刺客!”正在這時,寝宮外面喊聲大作,禦前太監武常縱身跳上宮殿之頂,發現一道黑影在屋頂兔起鹘落,向着遠處疾速遁去。
那黑影自然是李子唐,他獲悉張麟的新住所,意圖将他宰了,一爲李昭德報仇,二爲上官婉兒解恨,沒想到正陽宮附近的防衛比整個皇宮任何地方都要嚴密,還沒有靠近,隻是遠遠地望了一眼,便被發現,因而火速逃離。
“休走~”武常身形如電,一瞬間追近李子唐,拂塵一甩,手中的力道化成一股勁氣,蔓延至拂塵的塵尾,仿佛能撕裂虛空,向着前面的李子唐的腳下轟然襲去。
李子唐大駭,急忙縱身騰起一丈多高,在空中做了一個側空翻,落在數丈之外的屋脊上。當看清攻擊他的是老宦官武常時,李子唐大怒:“又是你這閹人!”
“又是你這賊子!納命來!”平常喜怒不形于色的武常臉色變得極其難看,手中拂塵一揚,攜帶着異常強悍的勁氣,如同橫掃千軍一般,掀起一塊塊琉璃瓦,砸向李子唐的周身。
對于宦官來說,罵他什麽都可以,他都不會怎麽發怒,但是千萬别罵他是閹人,因爲這罵到他們的心痛之處。
李子唐舞動手中之劍,抵禦拂塵之勁氣,将飛射過來的一塊塊琉璃瓦打得粉碎,旋即抽身而走,縱身躍下殿頂,嘴裏揶揄地叫着:
“小爺不跟你這閹人玩,走也!”
“今日你碰到咱家,走不了啦!”武常緊追不舍。
“嗖嗖嗖~”
當武常正要往下跳的時候,已然落在地上的李子唐反手一甩,三枚梅花針呈品字型襲向武常的三大要害。
武常瞳孔驟然收縮,身形于半空中嘎然停頓,手中拂塵如同蛇頭一樣迅速擺動,将三枚梅花針卷起,然後一甩,向着李子唐的背上反射了過去。
李子唐皺眉,身形加速,如同撲食獵物的獵豹一樣,猛然向前竄出,刷刷刷,梅花針射在他之前所落地的點上。
“這閹人着實厲害!”
李子唐不是來與武常比試的,而是身負着刺殺張麟和盜取虎符的重任,他不敢戀戰,身形化作一道怒龍,展開極速,向遠處奔命。
“哪裏走~”武常叱喝一聲,在後疾速追趕。
“刷刷刷~”
李子唐且戰且走,偶爾回頭發出梅花針,阻擋武常的步伐,最後在皇宮西北院牆之外的叢林裏消失無蹤。
這時,正陽宮圍牆外一棵茂密的大樹之後出現了一位青衣蒙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