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德之相府。
自從被張麟抽走将近五成的血液之後,李昭德被擡回府,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服用了太醫以名貴藥材熬制的補血湯藥後,才穩住呼吸,保全性命,但一直軟塌塌病怏怏的,睜不開眼,沉沉大睡到次日,才幽幽蘇醒,醒來後,臉色依然蒼白,外表顯得比上午蒼老了十幾歲。
“常萊,跟老夫說說太平府的狀況。”
李昭德靠床頭斜躺着,在使女的服侍下喝名貴補血湯藥,一邊關切地向畢恭畢敬站立于床榻旁邊的中年漢子詢問他昏迷後的詳情。
這位叫常萊的漢子,長的短小精悍,身穿碧青色勁裝,外罩淺棕色褙子,一看就是練家子,他是李昭德的幕僚兼貼身護衛。聽了李昭德的詢問,常萊便移前一步,彎腰恭聲說道
“禀閣老,皇上輸血之後,蘇醒了過來,精神氣勢比以前還要健盛。聖駕已然從太平府還宮。”
李昭德聽到皇上醒了,心中陡然被恐懼占據,急忙道“這麽說皇上沒事了?那皇上起來之後,下了什麽樣的旨意?”
“皇上當場下旨,将魏王禁足在府思過,并且恩準太平公主增侍衛和增府兵之權力。”
“皇上對老夫有什麽旨意?”
“皇上派了宮中胡公公來府上宣旨,說閣老護駕有功,賞賜銀青袍服,恩準見駕不拜。”
“啊~”李昭德聽了,剛剛含在口中的藥湯噴了出來,弄濕了衣服和被子。使得伺候他湯藥的使女忙不疊地請罪,并且手忙腳亂地擦拭弄濕的衣服和被子。
李昭德心知肚明,他的所作所爲,往嚴重講,屬于謀逆,皇上如果震怒,那很正常,事情反而不嚴重,因爲帶頭的是皇上的侄子,而他是以皇嗣李旦的名義出的頭,又并沒有造成什麽惡果,且他爲皇上獻過血,功罪相抵,應該就沒有什麽惡劣的後患。現在皇上對他不罰反賞,這就甚爲反常了。這說明皇上一方面對他有所忌憚,另一方面在對他使用拘縻遷延之策略。這就很可怕了,皇上很有可能等事态穩定後秋後算賬。
“同日下午,千牛衛同時抄了兩批侯爺的家。”常萊語氣激昂地補充道。
“哪兩批?”
“紀侯李元和元侯李芳。”
“啊~。。。咳咳~~”李昭德聽了,嗆了一口藥湯,喉嚨裏發出激烈的咳嗽之聲。
雖然紀侯李元和元侯李芳,跟李昭德之間沒有任何親屬血緣關系,可以說八杆子打不着。但是這兩位侯爺,跟他一樣,都姓李,也跟他一樣,都非正宗的李唐皇室,可以說,跟他的身份極其類似。
聰明如李昭德,從這一節點進行分析和推斷,立即明白了,皇上雖然明着嘉賞他,暗中卻展開了對他的報複行動,殺雞儆猴,雖然是非常外圍的報複,對他造不出一點痛癢,但這是在向他警告,天威凜凜,須臾不可冒犯。
“速招格大人和曹将軍來府議事~”李昭德莫名地緊張了起來,迫不及待地沖常萊叫道。
“是!”常萊答應一聲,轉身下去安排了。
地官尚書格輔元和左鷹揚衛大将軍曹仁師是李昭的心腹,一招即到。再說神都發生了如此嚴重的禍事,就算李昭德不召喚,他們也會來李府磋商。
在相府門口聚集了許多大臣,他們都是不請自來的,因爲皇上在神都展開的腥風血雨,讓大家坐立不安,更無法安眠,于夤夜之中,以探望宰相李昭德爲名,先後聚集相府門口,實際上,都希望後者出面勸谏皇上,不能再這樣搞下去。
但是,李昭德卧病,誰也不見,因此大家都無法進入府内,有些人回去了,而有些人則在門口踯躅,還有人則剛剛來到。
見到格輔元和曹仁師聯袂而至,等候在相府門口的人一個個眼睛大亮,喜上眉梢,迎上前去,拱手見禮。
“格大人和曹将軍也來了,正好一起見閣老!”
“好吧,那就大家一起進去見閣老。”格輔元和曹仁師笑了笑說,他們是李昭德心腹,又是受邀而來,因此随時可以入府。
“吱呀~”相府側門打開了。
格輔元和曹仁師領先跨進府内,其他大臣魚貫而入。
在兩名使女的攙扶之下,李昭德從床上派了起來,身穿很厚的衣服,在專門安置在正堂主位之上的躺椅斜斜地躺靠着,面帶虛弱笑容,接見這些忠于他的臣僚。他的身體非常虛弱,弱不禁風,時不時地激烈咳嗽,但是眼下屬于敏感時期,他隻能強打精神,聽取大家的意見。
“徐敬業和琅琊王起事是多年之前的事情,皇上現在還記着這事,這社稷怎麽安定,天下如何歸心?”
“當年與徐敬業和琅琊王同朝爲官,有些來往也是難免的,當時誰知道他們會起兵謀反?”
“現在已經時過境遷,哪裏還有誰會謀反?”
“皇上這樣濫殺無辜,實在太可怕了!于國于社稷都不是什麽好事。”
“不能在殺戮了,閣老,爲了江山穩定,社稷安甯,你得出面勸谏皇上啊。”
“聖心難測,誰知道什麽時候會輪到咱們頭上。”
這些臣僚,一個個義憤填膺,言辭懇切,請求李昭德進谏,勸止殺戮。
“各位同僚,你們夤夜求見本閣,就爲這事?這些人食君之祿,卻背君從賊,死有餘辜。”李昭德向大家虛弱地擺了擺手,嗓音嘶啞道,說話之時還帶着粗重的喘氣。
“閣老,你可知道,皇上所抓的都是李唐宗親,你也姓李,就不怕皇上抓到你頭上?”有人危言聳聽道。
“本閣雖然姓李,但并非皇室。且皇上對本閣信用有加。本閣沒有什麽好擔心的。”李昭德手捋胡須,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種寵辱不驚的風範。
“閣老雖非皇室,可當年令祖與先太宗皇帝八拜之交,說你是宗親也是可以的。”有人乍着膽子說道。
李昭德皺了皺眉毛,眸中閃過一道精芒,目光如電,看向那名官員,把後者吓得一縮脖子,背後虛汗叢生。
“這話已經不止一次有人在皇上面前提過,可皇上還是照樣信用本閣,如今又恩準本閣見駕不拜,可謂天恩浩蕩,君恩似海。本閣何懼之有。”李昭德并未發火,隻是聲音激越地說道。
衆人陸續告辭離去,隻剩下兩個心腹之人,說的就是另一番話了。
“武媚娘心腸如此歹毒,再等下去,李唐宗親就被殺戮殆盡了,大唐恢複無望了。”地官尚書格輔元憤憤不平地說道。
“咱們計劃這麽多年,也積累了可以跟她抗衡的實力,我看現在到了該動手的時候,至少要以暴制暴制止武媚娘的殺戮。”左鷹揚大将軍曹仁師揮舞着胳膊,大義凜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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