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案雖然發生在昆池苑,昆池苑也的确處于羽林衛的管轄範圍,可是除了無頭屍身之外,一點有用的線索都沒有,末将對此案一點頭緒都沒有。”
桓斌深吸了一口氣,才抑制了這種沖動,不過要讓他談案情,真的一點心情都沒有,不過既然張麟發問了,以他那圓滑的秉性,自然不會不回應,隻是回應得相當敷衍。
“那談談你的看法吧,美女。”張麟轉頭看向夜玉,和煦一笑,以征詢的口吻道。
美女?在唐代,直接用美女稱呼女性,那是很不禮貌的言辭,有輕薄的嫌疑。若是換了其他人,這麽直呼禦前侍衛夜玉,很有可能引來一陣暴擊。但張麟是皇上的禁脔,借夜玉十個膽,也不敢暴擊他,除非他有行爲上的輕薄之舉。
“聖上讓你主辦此案,應該是你來談案情,你問我們的看法幹什麽?”夜玉白了張麟一眼,沒好氣怼了過去,她可沒有桓斌那麽深的城府。
張麟被夜玉噎了一口,沒有話說,顧左右而言他,他心裏說,我要是會辦案,還用得着征詢你們的看法嗎?
“校書郎,不如去案發現場看看,或許你會有所發現?”桓斌笑着提議道。他雖然心裏有厚厚的陰影,但是表面上做的滴水不漏。
對于要同蛇靈奸細桓斌一道出去,張麟打心裏害怕,不過他有聖旨在身,有要案在肩,不得不去查辦,倘若他不能查案,那麽在皇上眼裏,他就成了一個隻會說大話,卻缺乏真材實料的草包,與普通面首無異。那時再想拖延皇上的寵幸,恐怕就沒有任何可能性了。
“行。”張麟猶豫了片刻,點頭答應。
穿了金蠶軟甲在身,又有夜玉等人的陪同,桓斌不至于在光天化日之下,當着禦前帶刀侍衛夜玉的面前行刺于我吧?在這個時候,張麟别無選擇,隻能把夜玉當成好人,禦前帶刀侍衛總不可能是壞人吧?
當然,張麟不敢完全依靠夜玉,畢竟與她不熟,他帶上了高力士同行,後者有一些武功,又算是自己在後宮裏最熟悉的人,說不定關鍵時刻能派上用場。
在離開之前,張麟交代小梅等人,去尚工局繼續刊印《大雲經》,那邊的皇差也不能耽誤。反正字模和銅版已經燒制出了好幾副,其它工作都是重複性的事情,小梅等人應該能夠勝任。
一行人浩浩蕩蕩奔赴案發現場。。。昆池苑。
。。。
上陽宮。
“陛下,這糖吉利啊!”禦前太監武常躬着腰,站在龍案側面,吃下了一粒奶糖,咂巴咂巴嘴巴,冷不丁地開口道。
“這糖香甜可口,味道的确屬于上乘。但是跟吉不吉利有何關聯?”武則天慈和地看向武常,不解地問道。
“陛下,獻糖獻糖,等于把大唐獻給陛下,這還不吉利嗎?!”武常上前一步,身子躬得更低了,滿面堆笑解釋道。
“說的好呀!這寓意着實吉利!不但吉利,而且是大吉大利!”武則天聽了恍然大悟,拍案叫好,臉上浮現出振奮欣喜的神色。
武則天雖然登上了帝位,也把國号大唐改成了大周,但是在收拾人心方面,尚未成功。在朝臣的骨子裏,在天下黎民的心目中,這社稷還屬于大唐,大周隻是一個名号而已。所以她聽到武常說獻糖等于獻唐,才會如此高興,如此振奮。
“陛下何不循臘肉之例賜‘皇糖’于朝中重臣,讓臣子們雨露均沾,體悟皇恩之浩蕩~”武常笑着建議道。
“好,好,就這麽辦!”
聽了武常的建言,武則天哈哈大笑,當即準奏施行,命武常持“皇糖”分賜京中三品以上官員。
這武常太會來事,所以才能在武則天面前深受寵信,真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張麟所獻的一鬥糖,武則天嘗了幾粒,宮中近臣也各嘗了幾粒,剩下隻有八升,每名官員能分到的不多,隻能按爵位和品位進行區分
王爺公主三公每人二十粒,公侯宰相每人十五粒,伯子尚書将軍九卿每人十粒。。。
這“皇糖”比臘肉更稀罕更珍貴更好吃,受賞的大臣無不跪地叩拜,感謝皇恩浩蕩,有人甚至激動得徹夜難眠,漏夜揮毫書寫謝表贊表乃至誦表,頌揚皇恩浩蕩,表達耿耿忠心。。。
在武則天手裏,一鬥糖竟然能發揮這麽大的威力,這是張麟做夢也想不到的。
當然也有人不淡定了,比如李德昭及其心腹大臣,他們認爲,賜臘肉的時候還沒到,賜什麽臘糖?這定然是皇上大肆收買人心之舉。
在收到皇上所賜的“皇糖”之後,地官尚書格輔元約同左鷹揚大将軍曹仁師,一同趕赴李昭德府,詢問後者對此事的看法。
李昭德沒有急于表态,他手撚胡須,在正堂裏緩緩踱步,臉上的表情不鹹不淡,可以說沒有什麽表情。
“獻糖獻糖。”地官尚書格輔元沉聲開口,臉上浮現一抹憂慮之色,他年約五旬,鷹嘴猴腮,是李昭的鐵杆心腹。“據下官揣測,這寓意獻唐,等于把皇唐社稷獻給武家。可見武媚娘居心叵測!”
在私下裏,他們把武則天稱爲武媚娘,不臣之心溢于言表。
“嗯?”李昭德目光一亮,看向格輔元,不過沒有開口。
“一個糖哪有如許之多寓意?老格,你是不是想多了?我還覺得,這是賜皇糖,寓意武媚娘會把皇唐賜還皇嗣呢。”曹仁師呵呵一笑,大大咧咧的說,他年紀四十出頭,虎背熊腰,面相兇悍,目光炯炯有神。
李昭德又扭頭看向曹仁師,他覺得後者的話也不無道理。
“将皇唐賜還皇嗣,你覺得有這個可能嗎?”格輔元向曹仁師翻了翻眼皮,哂笑道。
“從武媚娘自己來說,應該沒有這個可能,但我們是幹什麽吃的?我們所要做的,不就是向武媚娘極力争取嗎,倘若她戀棧不舍,就算進行兵谏,也在所不惜!”曹仁師晃了晃胳膊,輕描淡寫道。
“皇唐已在武媚娘手裏,何須他人獻?這種花招伎倆,無須過分解讀。”李昭德回到主位上坐定,手撚胡須,淡淡開口,“若是要靠她恩賜,皇唐将化成粒粒唐米,有何值得高興的?我們所要做的,是要整個皇唐完璧歸李,這就如同虎口拔牙,龍淵取珠,兇險異常。因此我們要謹言慎行,免得行差踏錯,後悔莫及!”
“閣老說的是!我等一定謹言慎行!”格輔元和曹仁師同聲應諾道。
。。。
上陽宮某間偏僻的屋裏。
“這就是上官婉兒送給張麟的絲帕?”
春香手裏拿着一方絲帕,翻來覆去地查看,這絲帕,質地輕柔,白底,粉線繡邊,中間繡着一朵鮮豔的梅花。
“正是!上官婉兒最喜歡梅花,額頭上貼有梅花钿,絲帕和衣服上都繡有梅花圖案。”杏兒以極其肯定的語氣說道。
“你是怎麽弄到手的?”春香一邊仔細審視絲帕,一邊饒有興趣地問道。
“婢子花了五兩銀子,買通了萃陽宮的一名奴婢,趁給張麟送換洗衣服的時候,偷出來交給我。”杏兒以邀功的語氣說。
“好!做的好!!”春香喜笑顔開,當即拿出一個十兩的銀錠,賞給杏兒。
“恭喜春香姐!”杏兒拿了銀錠,眉開眼笑,向春香大禮參拜,口内笑嘻嘻地道賀。
“哈哈~”春香得意地大笑,并不認爲杏兒的提前道賀有何不妥。
有了這罪證,上官婉兒将被随時扳倒,後宮女官之首的位置,似乎已經移到春香的屁股底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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