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免禮。”
太平公主和顔悅色,伸手将秋霜扶了起來,“不知者不罪,再說,是本宮讓她們不要聲張的。”
這麽大的動靜,張麟不可能沒聽到,他也趕緊起身,向太平公主抱拳一禮,含笑問道“公主好!”
“好!”太平公主一點扭捏之态都沒有,好像老熟人一樣自在,從貼身的兜裏拿出一封信,遞給張麟“這是三郎托我交給你的。”
其實,三郎并沒有托太平公主傳信,而是暗中讓他的書童裴光庭想辦法送給張麟,卻被華漾夫人搜出,交到了太平公主手中。太平公主并沒有責備裴光庭,也沒有讓三郎知曉,而是真的充當起了信使,趁進宮時親手把信交予張麟。至于信的内容,太平公主并沒有偷看,她還沒有到那麽無聊的地步。
“三郎給我的信?”張麟欣喜道,三郎可是未來的皇帝,未來的皇帝惦記我,說明我以後真的有靠山了。
他當即打開信封,從裏面抽出兩張信紙,垂眼快速覽閱。
第一張紙上龍飛鳳舞寫着
“麟大哥,我很懷念跟你合作擊鼓的美好時光,那實在是一件令人暢快之事。何時再重來?三郎心裏頗爲期待。隻是我們被姑姑禁閉在府,連院門都不能出,真真是急死人。”
第二張紙上的字迹完全不一樣,非常娟秀清麗
“
寂寞深院空亦晚,
梨花不掃堆地滿。
箜篌無端聲弦沉,
蝶自翩舞花自憐。
”
這是一首深閨怨詩,帶着滿滿的無聊無緒和寂寞,沒有署名,不過張麟不用猜就曉得是裹兒寫的。
對于裹兒,張麟心情頗爲複雜,這個小毛丫頭,怎麽會如此癡情,怎麽會無緣無故喜歡我,真的跟她奶奶一個德行!
如果讓張麟在奶奶和孫女之間進行選擇,他會毫不猶豫地選小的,不是張麟喜新怨舊,是個男人都會這麽選擇,不是嗎?
可是,張麟有得選嗎?他的小命隻有一條!
假如裹兒擁有可以跟武則天抗衡的權力,比如說她是突厥或者哪個國家的女帝,張麟很有可能會奮不顧身地投奔到裹兒那裏去!可她不是!她隻是武則天的孫女,連進個宮都得偷偷摸摸。
看來對于裹兒還得敬而遠之!不然的話,定會引火燒身,兩人都不會有好結果,甚至可以預料,後果悲慘!
閱完信後,張麟面色平靜地把信折好,揣進了兜裏。
在張麟看信之時,太平公主繞着熱氣騰騰的鍋台轉了轉,饒有興趣地觀看,又來到另一張桌案旁邊,随手拿起一副剛剛燒制好的字模,仔細地檢查和審視,秋霜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偶爾解釋一兩句,語氣之中隐隐帶着自豪。
太平公主在手裏擺弄着銅版字模,眸中閃過奇異的光芒,口内稱贊道“這字模可以拿進拿出,可以随意移動位置,真是奇絕機巧。”
“謝公主誇獎。”張麟笑着拿起一副銅版,調整裏面字模的排列順序,他的手法熟練,動作迅速,如同行雲流水,而後用刷子蘸上油墨塗抹在銅版上,啪地一下印在一張白紙上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裂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看樣子,張麟吃定了蘇家東仔。
太平公主讀了一遍這詩,感覺語意高妙,境界宏闊,大氣磅礴,她的一雙美眸之中閃露出一種驚喜和震撼之神色,贊不絕口“好詩好詩!沒想到你竟然還有如此高妙之詩才,如此曠達之襟懷!令月失敬了!”
讀了這詩後,秋霜更是靈魂顫動!看張麟的目光充滿了敬佩,心中萌生了愛慕,你别瞧他是個面首,可真的是多才多藝!隻可惜我跟他認識的晚了一點,要不然。。。
“公主過獎了!我這隻是拾人牙慧而已。”張麟擡手摸了摸鼻子,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太謙虛了!”太平公主滿懷敬意地說。如果張麟僅僅有才,還不值得她敬佩,有才卻謙虛,那才是真正的高人!
“這也算謙虛?”張麟哈哈一笑,他心裏說,要是你知道這詩是剽竊來的,你還會這樣說?不過剽竊之事,他不說,誰知道?四百年後蘇東坡出世,讀到這首詩時,應該無法跟他争奪版權,看起來他還真的屬于謙虛。
太平公主神色一肅“我有兩千份告谕,可否幫忙刊印?”
“能告訴我有多少字嗎?”張麟沒有馬上答應,而是笑着詢問,如果字數不多,幫忙是沒問題的,若是太多,影響經書的刊印,那就不好答應了,至少在時間上要推後。
“五百字。”太平公主如實告知。
“沒問題。”張麟一口答應。初步估算,兩萬本經書約需二十五六天。告谕隻有區區五百字,寥寥兩頁而已,隻印兩千份,不多,又無須裝訂,簡單,占用不了多少時間。
“謝謝!”太平公主很高興,燦爛一笑,美豔不可方物。
“你把告谕的内容給我,我馬上給你開印,兩天之内給你完成。”張麟胸有成竹道。
太平公主擡起纖纖玉手,朝向門外拍了兩下,下一刻,華漾夫人從門口出現,輕步走了進來,手裏拿着已經寫好的告谕,恭謹地呈交給太平公主。在見到張麟的時候,華漾夫人顯得頗爲扭捏,垂着眼,不敢與後者對視。
太平公主接過告谕,然後遞給張麟,張麟伸手接過告谕看了看,字迹娟秀,文筆流暢,屬于一篇上佳文章,裏面也沒有什麽生僻字。
張麟沒有廢什麽話,當即拿起一副銅版,将銅版上的字模照着告谕的内容排好了,而後用蘸過油墨的刷子在銅版上均勻塗抹,啪啪印在白紙上,第一份《公主告谕》就刊印了出來,整個過程用了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
“不可思議,真的太不可思議了!”太平公主眉花眼笑,贊歎不絕。
看到這一情景,華漾夫人的嘴巴張得大大的,可以塞進一個雞蛋。至于秋霜,早已司空見慣,見怪不怪了!
“當日婢婦無狀,還請校書郎責罰!”華漾夫人軟下身段向張麟大禮參拜,主動賠禮道歉。
“華漾夫人,你這是幹什麽?當日的事情,我早已抛到九霄雲外!你真的不用對我道歉。”張麟沖華漾夫人擺了擺手,用輕松之中略帶嚴肅的語氣說,“你要是真想表示歉意的話,我覺得有一個人,是你道歉的對象。”
“婢婦明白,一定會親自向婉兒。。。不,是上官大人。。。賠禮道歉的。”華漾夫人滿面堆笑,一口答應。
聽了這話,秋霜眸光閃動,對于這師父,她自诩很是了解,可今天的事情卻讓她覺得費解。
華漾夫人一向秉性倔強,輕易不會向人低頭,更不會向上官婉兒低頭,所以才會退出後宮,淡出皇上的視線。今天她怎麽會如此曲心屈意?要是僅僅向張麟賠禮道歉,她能理解,因爲有公主的原因,可是承諾向上官婉兒道歉,這就頗難理解了。
莫非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