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武則天如此嚴厲的威吓之言,張麟如同遭了一記重錘,臉色煞白,心神劇顫,渾身篩糠,差點站立不穩,幸好他緊緊貼在牆上,才沒有癱倒。
他知道掌握着生殺大權的武則天說得到,做得到,要殺他易如反掌。他的小命懸在一線,岌岌可危,一個對答不好,随時可能被武則天喝令禁衛拉出去杖斃。
“我師父曾經教過我,陛下是女中堯舜,帝中文武,聖德如天,智慧如神,敦厚仁慈,寬懷大度。。。”張麟的嘴角抽搐着慘兮兮地答道。好在他的腦子還沒有完全被吓糊塗,知道在此種情況之下,應該如何應對。
據張麟所記得的,古代的谏诤之臣,在觸怒皇上時,都是把皇上比作堯舜之君,以逃避死罪。
隻是不知道自己這樣對答時,是否有用,能否活命?
這是什麽跟什麽呀?在兩情款款之時,居然把堯舜搬出來,你還有沒有一點情調?
聽了張麟的話,武則天氣得簡直要發笑,雖然沒有笑出來,但是這笑意把她臉上的天子威嚴給洩掉了一大半,雖然如此,她并沒有打算就這樣放過張麟。
作爲一個年近古稀的皇上,武則天知道自己來日無多,不允許任何一個夕夜虛度!
更何況,她這一生殺人無數,到了晚年時,特别畏懼鬼神。在她看來,宮中飄蕩着無數冤魂,特别是王皇後和蕭淑妃的冤魂,更是蘊含着暴虐無比的戾氣,伺機向她索命。她不敢一個人獨眠,因爲獨眠時難以入睡,睡着之後又經常被噩夢侵襲,陷入身心憔悴之中。
武則天之所以廣納面首,除了追求怡情悅性,安娛晚年,據說還因爲聽信了高僧的建言,以純陽之氣抵禦陰戾鬼魂之侵襲。
你還别說,這方法還真的有些管用。自從納了面首,武則天的睡眠質量好多了,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煥發了年輕的光彩。
放過張麟,等于虛耗她一個金貴的夕夜,讓她自己處在無法入眠、夢魇纏身的境地,她豈能甘心情願?
但是,武則天暫時還沒有想到讓張麟順從的辦法,因爲這人太難對付了,無論是色誘、恩誘、權誘、利誘,都無法讓他乖乖順從,你說出上一句,他馬上就能對答出下一句,爲他的不從找到聽似言之有理的支撐,簡直是刀槍不入、百毒不侵。
其實,要讓張麟就範,很簡單,呼兩名太監進來,将他按在地上,就可以完成過程。。。在某個瞬間,這種強霸手段在武則天的腦子裏閃現過,不過,這隻能得到他的人,不能得到他的心。因此這種強霸手段是她最後的選擇,并不急于施行,因爲張麟身在禁衛森嚴的後宮,還怕他跑了不成?
武則天用蘊含着羞惱、不甘、以及更加強烈的征服欲、甚至還有些欣賞的複雜的眸光,盯着張麟的俊朗臉龐凝視,心裏在思量更加貼切穩妥的法子,讓張麟心悅誠服地拜倒在她的裙擺之下。
張麟自然不敢招惹前者,眼皮低垂,避開武則天的目光,一聲不吭,身體緊緊收攏,一動不動,如同被釘在牆壁上的雕塑一樣,跟雕塑唯一不同的是,汗水順着他的額頭和臉頰往下嘀嗒流淌。腦子中則在快速思索,萬一武則天用強,他應該怎麽辦?
雙方僵持在那裏,好似饑餓的饞貓與膽小老鼠的對峙,一觸即發。
“啓禀陛下,鸾台納言張柬之和梁王武三思二位大人有緊急要事在上陽宮外候旨。。。”
突然,從宮門外面傳來一聲嬌美清脆悅耳動聽的喊聲,如同黃莺啼啭。。。
這聲音來得太及時了,聽在張麟耳中,如同仙樂臨凡,蕩滌一切俗世煩惱,又宛如佛音救世,拔人于鐵水烈火之中。
但是對武則天來說,這聲音就顯得不怎麽受歡迎,攪了她的好事,簡直跟攪屎棍一般令人憎厭。
雖然這聲音不怎麽好聽,但是這聲音所說的“鸾台納言張柬之和梁王武三思二位大人有緊急要事候旨”,還是有些分量,因爲武則天不僅是一個女人,還是一位君主,是一位勤政治國的君主。
對于武則天來說,這種事,不過是她安娛晚年打發無聊時間的一種消費品,而皇位帝業才是她所緻力追求和竭力堅守的東西,絲毫不能有閃失。在她心裏,可能并沒有這麽嚴格的區分,但是,在她的潛意識中,孰輕孰重,早有明确的界限。
面首身在禁衛森嚴的宮中,是跑不掉的,什麽時候都可以寵幸;而皇位帝業被無數人惦記着,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丢失。
“真是惱人,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時候來!”
武則天皺着眉頭,嘴裏嗔惱至極地抱怨,雖然如此,她眼中的渴欲逐漸收斂于無形,神态慢慢恢複了常态,隻是臉上依然浮現着紅暈。
她向張麟眨了眨眼睛,歪了歪頭,很不情願地放下了腿,收回了臂。
張麟一步蹿出,以最快的速度沖到衣架邊拿起龍袍,積極主動地服侍武則天穿衣戴帽,狀極柔順乖巧。
武則天耐人尋味的看了張麟一眼,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什麽話也沒說,随後袍袖一甩,邁動着蓮步,拖着曳地長袍,向着宮門外面緩緩走去。
“恭送陛下!”張麟望着武則天的背影躬身施禮,如同送走了上門讨債的難纏債主。
“哎,幸好幸好!”張麟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眼前的一關總算蒙混過去了。
此時此刻他的頭發乃至全身的衣服完全汗濕了,仿佛被滂沱大雨從頭到腳澆淋過一遍似的。他真正體驗到什麽叫伴君如伴虎,簡直是如臨深淵,兇險至極!
在擡起頭時,張麟看到宮外太監宮女的臉上似乎都挂着嘲諷之神色,耳邊仿佛聽到他們在竊竊議論的聲音“秀男張麟給皇上侍過寝,已經是真正的面首!以後就是我們真正的主子了。”
他更看到上官婉兒的臉上浮現的極度嫌憎的神色,恍惚聽到她的嫌棄唾罵之聲“肮髒下流的面首,你有什麽資格瞧我,不要污了我的眼睛!”
張麟羞愧難當,無地自容,頹然垂下了目光,不敢看向門外,免得遭受不必要的刺激和傷害。
武則天離開之後,萃陽宮的兩名太監和兩名宮女嬉皮笑臉地闖進寝殿,目光在龍床上一陣亂掃,眼睛裏都浮現着别有深意的笑意。
“你們笑個毛線?”看到他們的笑臉,張麟覺得背上起了雞皮疙瘩,莫非他們真的以爲我跟武則天發生了那種事情?
毛線?四人面面相觑,聽不懂這話啥意思,不過他們并沒有太多糾結于此類細枝末節。
“秀男,皇上于你進宮的第二日就臨幸,說明皇上看重你,這不但是你的榮耀,也是咱們的榮耀。”翠兒眉開眼笑道,巴結之意很是明顯。
“呵呵~”張麟臉色微微一紅,不置一詞,這沒有什麽好說的。
“秀男,宮裏有十幾位供奉,平均每人要隔半個月才能見到皇上一次。機會如此難得,你怎麽不好好把握呀?”紅兒臉上帶着遺憾甚至抱怨之色,直言不諱地指出。
張麟有沒有給皇上侍寝,一直候在門外聽牆根的他們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們既然被派來服侍張麟,自然希望後者得到皇上的恩寵,那樣一來,他們也會受到更多的賞賜,出去也會更加榮耀,甚至高人一等。
看樣子,他們這些人在外面并沒有閑着,都躲在門外聽牆腳,對我在寝殿裏跟皇上的一言一行都聽得清清楚楚。
對于被别人偷聽,張麟心裏既感到一絲不快,又感覺到些許輕松,最起碼,他們知道我不是那種人,隻是不知道上官婉兒有沒有加入偷聽者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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