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内廠提督方正化拿着一份塘報,風風火火的跑到暖閣。
他先站在外面等了一小會,見皇帝點點頭,這才走進來将那份塘報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低聲道:
“獻賊死了,四川各處奏捷,我大明天兵所至,無不是望風歸降,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聽到這些,崇祯皇帝雖早有料到,卻從沒想過張獻忠會死的這麽快,自己回京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的大西就支撐不住了嗎。
其實這也正常,曆史上張獻忠的所謂大西無論早年爲禍中原還是後來抗清,都沒有什麽特别好的戰績。
給世人印象最深的,是張獻忠在崇祯八年攻陷鳳陽府,掘大明皇陵,并且将城内稍有資産的富戶全部屠戮一空的消息。
就算是在後世張獻忠死後,他的幾十萬大西軍也沒有什麽好消息。
唯一有些作爲的,也就是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艾能奇四人,以及他們下屬的白文選、馮雙禮等将。
西軍中除張獻忠以外,最有威望的四個人,張可望被周經武斬殺于雲南,馮雙禮死在李占春手中。
餘下的劉文秀和李定國,前者早在明軍逼近南川的時候,就已經率部投降。
最後剩下一個李定國,獨木難支,雖然獲得局部勝利,卻并沒能影響到整個大局的進展。
據剛剛傳來的消息,西軍李定國、白文選和馬維興三部被八鎮官軍圍堵在嘉定州,左右不得出,戰守不得勝,他們約法三章,卻隻投降自己。
“李定國能降,朕心甚慰!”
崇祯皇帝話中有些唏噓,李自成和張獻忠,他都是等他們死了才得到消息,真是可惜,沒能親眼見到這兩位,和他們好好聊聊。
不過如今能見李定國,倒是彌補了不少的遺憾,畢竟崇祯對他還是一直寄心招降的。
自己跑一趟,就能收招攬名将入懷,何樂而不爲?
更何況雲貴土司早有異動,不聽号令,沙普之亂爲禍已久,此行也剛好去讓他們知道知道,大明的天朝之威仍在。
“張獻忠既死,西南戰事便差不多快要結束,方正化,你等會兒親自去禁軍營地跑一趟,讓董琦派人快馬将朕的話告訴李定國,就說朕早就想和他好好聊聊了。”
“李若鏈,你也親自走一趟,将李定國的妻兒秘密接到京師養着,他的一家老小決不能出事,你們錦衣衛要多費些心思。”
一直站在旁邊的錦衣衛掌印指揮使李若鏈趕緊應承下來,說道:“陛下放心,臣出去就調來齊千戶和最好的人手同去。”
“嗯,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崇祯皇帝點點頭,負手踱出幾步,繼而又道:
“另外,今年投降的流寇太多,各處上報說流民也不少,安置和撫慰費用都不少。”
“朕看,雖然内庫還有不少存銀,但這筆錢卻不能光從内庫榨取,皇家銀行建起來之後聽說利潤不小?”
說到這裏,崇祯冷笑一聲。
“那二十家這段日子撈的不少,是時候該讓他們吐出點東西來,爲國朝做做貢獻了。”
“南邊兒是曹化淳的西廠在管吧?稍朕的意思過去,讓他帶西廠的人去‘借’點錢,就說是朝廷跟他們貸的款。”
聽這話,方正化一聲聲的促狹尖笑起來,應允說等會就去辦。
在他看來,朝廷借銀子,他們是借得借不借也得借,至于什麽時候還,欠錢的向來是大爺,更别提欠錢的還是朝廷。
這皇家銀行的事兒,一旦摻和進來,利潤雖然拿到手軟,可把柄也被朝廷捏得舒服,什麽時候想擠就擠出來一點。
既然進了這家店,想要脫身,那可就沒有那麽容易了,這世上哪有這麽簡單能牟取暴利的東西?
“另外,告訴樊一蘅,将四川的口子松一松,放一部分西軍流寇跑進雲貴,讓他們先去探探土司的虛實。”
“皇上聖明,老臣佩服。”方正化連連應聲的時候,自然也不忘了千載難逢拍馬屁的時機。
“臣也佩服。”
李若鏈還是老樣子,做事踏踏實實,就連拍馬屁也老是落人一步。
見他老實的模樣,崇祯皇帝暗自皺了皺眉頭。
設錦衣衛是用來制衡三廠的,這貨這麽憨實,怎麽壓得住這三個老滑頭?
倒也怪不得上回内廠和東廠鬥成那樣了,也沒見京城的錦衣衛動彈一下。
剛想到這裏,新建伯王先通經通報之後,喜形于色的走了進來,奏道:
“皇上,找到宛如姑娘了!”
“什麽,她在哪兒!”崇祯皇帝屁股剛捱上椅子,聽這話‘嗖’地一下又站起來。
“在通州。”
“朕不是叫她在京城等着朕嗎,怎麽會跑到通州去了?”
“這個,臣也不是很清楚,皇上要不要去看看宛如姑娘?”
看他的樣子,顯然也是才剛找見人就來通知自己了,崇祯皇帝也不打算爲難他。
聽最後那半句,崇祯皇帝明顯意動,心中抓癢似的,正要說去看看吧,卻又坐下,深吸幾口氣道:
“罷了,朕等會就要動身去四川了,她喜歡在哪兒就在哪兒吧,隻是你要派人去護住周全,朕不想她受到傷害。”
“臣明白。”
王先通沒想到回事這個回答,驚訝之下,心中更是敬服,點頭後退幾步走出暖閣。
這個宛如姑娘皇上在京畿用人找了很久,就連王先通都沒有想到,原來一直就在自己的轄區通州。
方才王先通明顯看出崇祯皇帝答應去看看的話都到嘴邊了,可因爲招募一個賊軍将領,居然又說不去了。
來到暖閣外,他欣慰地笑了笑。
可能這就是爲什麽這位皇帝陛下會把五年前大廈将傾的大明朝,中興到如今這個地步的原因吧,看來自己生在了一個雖然混亂但機遇卻很充足的時代。
現在的王先通,已經能看到日後大明如日方升的那一天,已經不遠了。
當天下午,崇祯皇帝命英國公張世澤和董琦都留守京師,自己親自率領三萬禁軍,朝四川浩浩蕩蕩進發。
聽聞皇帝親率禁軍趕來,仍被八鎮官軍死死圍在嘉定州的李定國,終于是有些慌神。
他不是害怕崇祯會定罪,他是害怕崇祯真的會親自勸降,而他會真的忍不住投降。
自己一句賭氣一般的話,竟引得這位皇帝這般重視,以至于剛剛回到京師不久,便又親自前來招撫。
這樣的大恩,他這個曾跟随西軍禍亂西南,甚至全殲山東軍一整營的‘賊首’,怎麽擔當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