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個渾身是血的親衛喊了一句,劉汝魁聽到以後沒什麽興奮之情,反而在想,這貨早不來晚不來,非這個時候來。
早些時候,劉汝魁還沒想過投降的事兒,現在剛想明白跟着李自成混沒出路,李來亨倒來了。
“這是上天賜給将軍的機會。”一旁親衛也跟了他很久,自然明白劉汝魁的心思,悄聲提出了一個絕好的建議。
“什麽機會?”
“李來亨的人頭。”
聞言,劉汝魁有些震驚。
他震驚的不是自己親衛會說出這種話,此時此地,這也情有可原,他是驚訝自己居然會感到心動。
說起李來亨這個小子,在他印象裏,其實一直都是個孩子。
早些年還是‘義軍’的時候,劉汝魁就見到這個小子屁颠跟在李自成旁邊,現在他二十多歲是年少方剛,自己也近四十了。
本來,這個時候李來亨要麽爲了生計奔波,要麽就是參軍入伍爲國家建立軍功,而自己也該還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
可如今,一切全都變了樣,他們都是令人切齒痛恨的流賊。
“算了,還是不要傷他的性命,找個機會将他綁起來,就像白廣恩綁李岩那樣。”劉汝魁還是沒能痛下殺心。
畢竟,罪魁禍首是李闖,并非是自己,也不是李來亨這個從未做過什麽壞事的小子。
至于交上去以後能不能留得性命,就要看當今皇帝怎麽處置了,劉汝魁如今唯一能做的,也就隻有盡人事,聽天命。
親衛也是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很快便帶人悄悄摸下去,在人群之中接近正在砍殺的李來亨等人,敲了一悶棍。
李來亨正爲眼前明軍的戰力所驚異,被長槍攢刺搞得疲于應付,哪裏會想到危險來自身後。
他被敲暈之後,周身一下子炸開了鍋,幾個老營一臉茫然的面相身後,卻被明軍的長槍毫不留情地戳成了血洞。
“願降,我們願降!”
“大家扔下兵器,官兵不會爲難大家的!”
闖軍之中,随即響起了無數道類似的聲音,許多剛因老營加入而穩定下來的流賊,一下子又慌亂起來。
許多人想也沒想就下意識扔下刀槍,這種局面下,便是有心抵抗的,沒再見到李來亨的身影後,也變得不知所措起來。
難道他已經死了?
又或者李來亨和劉汝魁一樣,也降了朝廷?
不安的氛圍開始在闖軍當中蔓延,這些本就軍紀不怎麽良好的流賊,以往作戰大部分時候都是跟着呼喊沖鋒,這時候大概率也要随大流,扔下刀槍投降。
對面的明軍則對眼前這一幕有些無措,剛剛還打的激烈,怎麽忽然間,就一片一片的開始投降了。
外頭壓陣的高傑和白廣恩聚到一起,看這一幕,也是短暫的沒有反應過來,打了這麽多年仗,這種集體在城門投降的場面,倒還是第一次見。
“這怎麽回事,會不會有詐?”白廣恩揉了揉有些生疼的左臂,言語之中,顯然是覺得這些流賊又在耍什麽花樣。
如此反常,便是神經大條如高傑,那也有些懷疑,他道:“不可輕信,我們先聚起各自部下,見機行事。”
“好,我先派人把這消息回禀給督師。”
标兵上馬以後,奔着後陣疾馳而去,可還沒等他離開多久,闖軍陣中忽然分開一列。
從中走出幾人,高傑看去,見到是劉汝魁與他的親衛,當即有些警惕起來,下令部下随時準備進攻。
可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劉汝魁手裏還綁着一個人,仔細一看,這不是剛才帶着老營過來支援的李來亨麽,怎麽讓自己人綁着?
難道......
果不其然,劉汝魁站在中間,直接向北面屈膝半跪下來,“罪徒劉永奎,以往被豬油蒙了心,喪失心智,居然縱兵行亂,與朝廷天軍作對。”
“今日罪徒迷途知返,但自知罪不容殊,法外容情,還請督師向聖上禀明,歸順以後,罪臣願率兵北上,抗擊建虜,爲朝廷建功立業,以争自贖,不敢居功!”
看這情形,這姓劉的要玩真的,臨陣倒戈。
想到這裏,高傑與白廣恩對視一眼,其實劉汝魁也算不上臨陣倒戈,與很多打都不打直接投降的比,他還算是條漢子。
起碼這姓劉的與自己兩人都交過手,而且從僞順的角度來看,他對潼關戰局也是仁至義盡,該做的都做了。
如今歸順朝廷不再屬于反叛,而是順應天命,意義上不同。
“得得得......”
伴随着馬蹄踏在雨水打出來的泥坑聲音,衆人回頭一望,卻見到是大明的五省總督堵胤錫駕馬趕來。
他看着半跪在傾盆大雨中的劉汝魁,也是趕緊下馬,上前将起扶起,大笑着道:
“劉将軍迷途知返,歸順朝廷,順應大勢,已是功勞一件,本督會如實禀明聖上,相信京師那邊,也不會辜負了将軍的信義。”
“信義......”劉汝魁喃喃幾聲,老大壯碩個漢子,竟不争氣的眼眶有些濕潤,好在黑夜和雨水的襯托,沒有旁人看得出來。
這個詞,多年以前自己做賊的時候,就已經丢得一幹二淨。
他沒有想到,有生之年,居然還能有再撿起來,重新做個有信有義之人。
“至于這個李來亨。”堵胤錫看了一眼,還不等他說話,高傑一旁卻‘噌’地抽出刀,惡狠狠道:
“督師,叫末将一刀砍了他,這小子可傷了不少我宣府弟兄!”
白廣恩也是道,“那些老營都是他的下屬,他又是闖賊義子,砍了他,也好叫這些流賊知道知道官軍的厲害。”
“殺就殺,既是加入了闖軍,我便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李來亨朝白廣恩猛啐一口,張口大罵道:
“可你們二位,也不看看自己是個甚麽東西,不過都是三番五次的賊子罷了,以爲換上一身官兵的皮,就能掩蓋前非不成!”
“混賬!”
“老子砍了你!”
這一席話,可真是戳到了他們二位的痛處。
高傑和白廣恩,之所以加入官軍以後,每戰都如此身先士卒的戰鬥,除了和李闖徹底決裂已經無路可退,最大原因還是怕被人說起閑話。
“住手。”堵胤錫一句話,卻很是輕易的讓這兩個陷入暴怒邊緣的人停住手腳,呆呆看着這邊:
“督師,這種信口雌黃的賊子,不殺留着何用?”
“若督師不願看,末将代爲執刀!”說着,高傑就踏步上前,将刀架到了李來亨的脖頸之上。
後者感受到刀鋒的冰涼,喉頸下意識一縮,但很快,他又硬着頂上去,怒目對着高傑,破口大罵:
“高蠻子,闖王待你不錯,你卻以下犯上,帶着夫人叛入官軍,實在是爲人所不齒!”
“即便你立下了再多的功勞,也無法洗清你身上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