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大軍進行了兩個時辰的激烈進攻,而後進行了短暫後撤。
看他們如潮水般的退去,城頭的闖軍來不及喘口氣,因爲他們發現,城外的明軍正在進行組隊重編,眼看着,新一輪的攻勢就在醞釀之中。
無數的旌旗之前,五省督師堵胤錫駕馬來到陣前,一手緊緊握着崇祯賜給他的尚方寶劍,沖城上高聲喊道:
“李過,劉汝魁,朝廷體諒你等是活不下去才造反,隻要能放下屠刀,避免這潼關内外生靈塗炭,就有赦免前罪,回家過日子的機會!”
李過一隻手扶住城垛,部下闖軍士卒,許多也是暗地舉起弓箭,一支支箭矢對準了正在喊話的那位督師。
幾名闖軍将弓弦拉開到最大,眼睛緊緊盯着堵胤錫,似乎下一刻就要箭矢齊發。
“本督知道,此時此刻,你潼關上的大順将士,隻怕有不止一人用弓箭對準了我,可我還是要說。”
堵胤錫微微一笑,反倒上前幾步,更提高了嗓門。
“你們就想背負這賊寇的聲名過上一輩子麽,就算自己爛命一條,卻也要爲了家人和友人着想,投降吧!”
“朝廷已收複了河南,就連關外的建虜都稱臣納貢了,待聖上天兵到來,爾等亂賊,還不是旦夕平定。”
聽這話,幾名闖軍箭手各對視一眼,手中拉弓的力道減弱,紛紛愧疚的低下了頭,箭矢也不再向前對準。
其實堵胤錫這話,說到他們心坎裏去了。
跟着闖王造反這麽多年,要說最大的變化,就是自己成了天下人人唾罵的反賊,唯一的沒變之處,就是他們家人還是如以前那樣窮。
造反是爲了什麽,大多數人不過是爲了求一口飽飯吃,他們铤而走險,完全是和家人在‘求活’。
“堵胤錫,你少在那妖言惑衆!”李過自知理虧,也不打算多說,喊了一句,轉頭低聲道:
“官軍的火炮射程至少一千多步,那些蒙古人的騎兵城頭又夠不着兒,這麽守下去,潼關遲早都要丢,趁着人多,還不如拼一拼!”
“如何拼,請都督示下!”劉汝魁忙說道。
李過看了一眼官軍陣前,玄鳥大旗迎風飄揚,各路人馬的字号令旗也随風招展,可真是旌旗蔽日。
正面是戰力最爲強勁的宣大人馬,不能硬拼,但又不能放他們從容攻城,所以還是要用到老辦法。
讓一個得力将領帶着大隊炮灰去牽制官軍主力,李過自己,打算親率老營馬隊去端了官軍的車炮陣地和本營。
至于那些蒙古騎兵,李過并沒有将他們的戰鬥力放在心上。
在他看來,這些北方人不過隻會騎射而已,一旦接觸,自己的老營定能将其一股擊潰。
“呵哈哈哈!”禁軍總兵胡海龍大笑一聲,道:“督師,您和他們說這麽多幹什麽,叫咱們繼續攻城便是,反正這潼關早晚都要拿下!”
“胡總兵說的不錯,這些流賊都是烏合之衆,一旦叫咱們拿下了潼關,門戶洞開,全陝便也是囊中之物了!”白廣恩一邊馭馬,一邊輕蔑地說道。
見李過并沒有投降的意思,且擾亂對方軍心的目的已經達到,堵胤錫便打馬回到安全地帶,沉聲道:
“下令全軍,繼續進攻。”
“遵命!”
......
明軍陣中傳來一陣悠揚的号角聲,黑壓壓的陣型再次迅速的靠近潼關。
與幾月前不同,那時的潼關城牆高大,易守難攻,但此時的潼關,卻是幾處城牆都已經被火炮轟擊得碎裂,城門破爛得有如爛紙片。
低淺的護城河早已幹涸,裏邊密布着兩軍死傷士卒的屍身,城外的平原上,有許許多多散架來不及收攏的盾車散架,而城頭還挂着許許多多明軍兵士登上去之後戰死的屍身。
“轟隆隆”
伴随着後方再度想起震天動地的火炮轟鳴巨響,昔日的雄關,如今就像搖搖欲墜的危城,而明軍的陣型依舊銳利。
闖軍士卒許多都累的難動彈一下,看着黑壓壓的明軍再度如潮水般功過來,不禁在心底發出了不甘的怒吼。
“難道他們不是人,不知道累嗎?”
并不是,明軍和闖軍高強度作戰這麽多天,又一直處于強攻狀态,說句實話,他們更累!
但極強的軍紀和完備的後勤保障,使得他們可以繼續保持軍團原本的陣列,得到損傷的部分,很快就可以有生力軍來填補。
闖軍則不同,他們從沒有任何自給自足的條件,李自成派過來的增援,無非就是一些人馬。
至于糧饷和軍械,根本沒有,在闖軍當中,所謂的辎重營,更是一個根本不會存在的東西。
因而,盾車和雲梯幾乎是水到渠成般的靠近了城垣。
不過這次順軍的抵抗微乎其微,即便考慮到他們本身的軍紀和素質問題,高傑依舊面色微微一變,久經陣戰的他,明顯感到哪裏有一絲不對。
夕陽躲進雲層,天地間的光線爲之一暗,但太陽的光芒還是透過雲彩的縫隙照向大地,光影明暗交織在一起,形成天地之間一道獨特的奇景。
伴随着号子聲,明軍開始向城頭搭設雲梯,推着圓木沖車的隊伍也已經趕到城下,開始一下一下的撞擊城門。
不過就在這時,天際隐隐有雷聲傳來,戰場上雖然喊殺聲地動山搖,但這仍給人一種錯覺,莫非是要下雨了嗎?
城内,無數的闖軍已經暗地集結起來,分成兩部,主力由劉汝魁率領,打算突然出城,直奔堵胤錫中軍。
劉汝魁的主要任務并非是狙殺堵胤錫,因爲需要突破明軍堅固的正面防線,這實難做到,所以他們實際是在吸引火力。
而李過和他的老營在後面,打算待兩方激戰正酣時,突然殺出,直奔明軍的車炮營和辎重營,然後再回旋殺入戰場支援劉汝魁,由兩個方向夾攻。
這時,天邊的悶雷聲愈發的此起彼伏,漸漸的愈來愈響,甚至有些掩蓋戰場上喊殺聲的趨勢。
随着一滴雨水落到面頰,城頭上,手持火铳的闖軍士卒臉色爲之一變,下意識的将手中的火器子藥等物用布帛裹了起來。
明軍卻全然沒有此等擔憂,他們手中的火铳早已脫離火繩,即便面對大風大雨的惡劣天氣,也能發揮出火力。
下午還是晴空萬裏,到了黃昏時分,卻突然打響悶雷,下了大雨,這是誰都沒有料到的事情。
一時間,城上城下的闖軍部署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雷雨’給打亂,感受到雨點漸漸變大,很多闖軍士卒更變得驚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