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夥夫是辎重營随軍進攻的隊伍,擡着攻城用的雲梯,搭橋過河的木闆,還有一些作戰時前方随時随地可能需要的器械。
後方營盤,也是人喊馬嘶,大隊人馬頻頻調動。
更多的辎重兵在營内挑着各種各樣的擔子,或來回跑動,或一隊隊的跟上攻城軍隊,爲他們提供後勤保障。
官軍的大營内儲存着至少可供大軍食用數月的糧草,各色帳篷層次分明,亂而有序。
兵士居住的,一般将官居住的,還有總兵級大将的帳篷,都衆星拱月般的圍繞在總督大帳周圍。
平日操訓以後做飯所用的鍋壺也在營中星星點點,形成了一道獨特風景。
總的來說,五省官軍人數多互相統屬也雜,但卻雜而不亂,乍一看上去好像是紛亂哄鬧,仔細觀察,卻顯得井然有序。
各部分攻城的官軍都配有足量獨輪車,圍城數月,城頭的闖軍也是無所不用其極,目的隻是阻擋官軍前進。
“總督大人!不能再這樣猛攻下去了!”
壽陽總兵李澤看着割麥子一般倒在城下的官軍将士,心頭滴血,猛然跪倒在堵胤錫的面前,大聲哭喊:
“連月來,我軍攻克潼關八座大寨,十二處小營,士卒隻是休整半月,如今又猛攻兩日,再這樣下去,末将恐怕軍心不穩啊!”
其實李澤所說的,堵胤錫不無有此擔憂。
不過,此時潼關之戰,就如前些年在山海關的博弈一樣,拼的就是看誰先撐不住,然後兵敗如山倒。
闖軍人數是官軍兩倍,但他們如今處于守勢,不是因爲甚麽戰術,就是戰鬥力不如十幾萬的五省官軍。
這數月以來,李自成不斷對潼關增援,朝廷方面,也是連日向前陣增派軍需物資和援剿兵馬,算是在這耗上了。
聽見他說的,堵胤錫靜靜騎在馬上,左手緊緊握着尚方寶劍的劍柄,眼眸望向關城,緩緩說道:
“我們損耗慘重,難道他李自成就好過嗎?”
“呵,不僅如此,在本督看來,他比我們更難熬,關外錦州條約已經簽訂,正是收複山河的良機!”
“不必怕損傷慘重,如今這一戰盯住了,陝西便不足爲慮,闖賊末日将近,蹦不了幾日了!”
李澤張了張嘴,也還是重重點頭,抱拳道:“總督大人既意已決,末将再頂上去就是,大不了拼光本部,又何足懼哉!”
言罷,他持着刀,率剛剛返回的本部兵馬,又加入攻城大部隊,嚎叫着向潼關沖去。
堵胤錫今年四十七歲,乍一聽起來是高齡,但在官場之中,這卻又算不得什麽,對于五省總督這個位置來說,更可以說是很‘年輕有爲’。
最初,堵胤錫在山東、江南各地輾轉調任,所到之處,都是不出幾年便已宣告安定,政績頗佳。
被内閣舉薦爲五省總督後,他最初到任就組建了君子營,顯示出對軍校的重視,而後又常常親自上陣殺敵,訓練時也與士卒同甘共苦。
漸漸的,五省官軍各支兵馬,也都由原先對其不信任成了今日的敬畏和拜服,這不僅是他本身的人格魅力感染諸将,更是本領拔群的體現。
堵胤錫其人,東廠曾對其有過評價。
稱他理政穩健,治軍甚嚴,但能與士卒同甘共苦,一介文督,卻騎馬上陣,屢能斬殺敵首。
嚴格的軍法之後,暗藏着堵胤錫對士卒格外的體恤和愛護,加上其本人文武雙全與繼任以後一連串的戰績,很快在軍中獲得了極高的威望。
事實上,衆将對此戰有沒有必要打得這麽慘,早有議論,但堵胤錫忽然揮起手來,嘈雜聲戛然而止。
諸将不敢再互相談論,靜靜環立在周圍,耳中聽着不遠處傳來震天的喊殺聲與槍炮聲,心下也都變得緊縮起來。
關城這邊,戰鬥已然是進入了白熱化。
幾乎每一處垛口,都有明軍将士拼命搭上去的雲梯,不少将士一手持盾,口中咬着鋼刀,一門心思要頭一個登關建功。
城頭,一名闖軍的弓箭手拉起力弓,向城下稍微看了一眼,根本沒有瞄準,就向黑壓壓的人群放了一箭。
人數這麽多,随便射也能射得到,再說了,對方都陪着盾牌和盾車,想要擊中一個人,實在是太難了。
箭矢疾射的破空聲響,此時都被震天的喊殺聲給掩蓋,但由于人數密集很大,這一箭還是很輕易擊中。
隻不過這一箭并沒有傷到人,卻是插到了盾車的上方凹陷處,成爲衆多箭矢中的其中一根。
主要負責正面進攻的,自然是戰力最強勁的宣大部隊。
目前來看,大順方面守城的主将李過、劉汝魁等人,顯然也是将防備的主要力量放到了正門。
“這裏一時攻不下來,派人回去和督師說,叫他向左翼增兵,那裏沒有什麽大将鎮守,容易些!”
高傑一邊指揮作戰,一邊向身後的标兵大喊。
很快,後方督戰的堵胤錫得到消息,傳下軍令,讓前線宣大軍陣列沖鋒的時候散開,另一方面還把保留在後陣,用作機動的一萬兀良哈騎兵調撥到了左翼。
轟隆隆的響聲中,萬餘蒙古騎兵齊齊動作,向左翼方向施壓,城頭的李過見了,卻并不把這些蒙古騎兵放在眼中。
其實,就算是放在眼中,他也已經沒有什麽好方法,蒙古人擅騎射,且他們的弓箭射程比城頭火器兵與步弓手都要更遠些。
這些蒙古騎兵遠遠停在西門遠處,馬蹄卻不停,畫出了一個圓圈,一邊撥馬繞圈,一邊無數的箭矢朝通關城頭地闖軍落下去。
蒙古人對射箭可謂是研究到家了,遠遠攻城,他們向來都是抛射,監視就如冰雹一般在城頭落下,垛口根本起不到任何防護作用。
如今明順雙方在潼關的兵力,雖然後者是在優勢,但戰場主動權顯然在明軍這邊,有了步卒的優勢,馬隊作用就更能顯現。
這個時候,流賊的士兵隻能在城頭被動防禦,而蒙古人的馬隊始終是在他們夠不到的地方抛射。
這是蒙古人常用的騎射陣型,不光是可以增加機動性和留有餘地,見勢不妙随時撤離戰場,也可以讓自己的方隊周長擴大,造成更大殺傷。
“都督,下令吧,不然再這麽下去,我們西門的弟兄就都讓蒙古人給打光了!”
對麾下兵士毫無還手之力的慘死在箭雨之下,潼關西門的防備将軍顯然沒有那麽大耐性,跑上主關城不斷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