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辦?”一個官兵氣喘籲籲地問道,還回頭看了一眼,見到那些賊人雖被自己遠遠甩開,卻仍是穩穩跟在後面。
“前面有個破廟,就在那和他們拼了,這麽逃下去也沒頭!”徐勇也有些發累,此時坐騎也累的哈赤哈赤開始大喘氣。
各人馬匹差不多都這樣,按理來說,往常騎兵出征要準備齊全,幹糧和水都是必備,可左營畢竟不是一般官軍。
人數衆多也就造成了上下分配不均,再加上出征前爲了挽回民心,左良玉曾将軍糧發放給百姓,這也就造成了便是徐勇這個軍将,所能攜帶的幹草也是不多。
連日下來,這點東西早就用光了,莫說馬,便是上頭的十幾名官兵此時也都是又餓又累,能撐下來都是奇迹。
這個地方四處無水,除了這個破廟也沒有什麽村鎮,要是繼續跑,遲早要讓這些賊人追上。
徐勇說完,周圍十幾人也都是點頭,總歸不能一直這麽逃下去,長久如此,人心都也逃沒了,那時他們可就真成了一幫見人就潰的鼠輩了。
想到這裏,剛好打前入眼一個土地廟,徐勇将心一橫,便帶着人将馬拴在外頭,徑直鑽了進去。
這破廟也不知道是何時所建,入眼所見,盡是一副凋敝殘破的場景,便是上面供奉着的土地公與土地婆,都被幾根黑草皮蓋住,一副蓬頭垢面的模樣。
大堂牆體倒了一邊,餘幾處牆上還有幾個破洞,就連棚頂都沒了一半,但卻四下敞亮,一些桌椅雖然還在,卻也是一推就倒。
點了點人數,也就還剩下十二個人,不過他們都是多年跟随左良玉的家丁,各自拳腳功夫自也不差了那些大順老營。
徐勇正在安排部署,方才走到後屋去查探的一個家丁跑回來,面色驚喜:“徐爺,你們看我找到了什麽。”
衆人聞言回頭看過去,卻見到是一小把稻米,跟着還拽出來一男一女兩個大約隻有十幾歲的小孩子,看樣子他們躲在這個破廟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松手,誰叫你抓百姓的,把稻米還給他們。”徐勇面色一變,上去直接抽了這家丁一下,蹲下來将稻米還給小男孩,“你們一直在這嗎?”
被打這家丁捂着通紅的臉,直接傻站在那裏,餘下幾人上前站到他身旁,都是好言相勸。
在他們看來,往常在這種時候,就算把這倆孩子給炖了,也算不上什麽大事兒了,畢竟自己得先活下去。
小男孩沒有回話,隻是将小女孩警惕的護在自己身後,徐勇也知道官軍現在名聲不好,他隻是将稻米放到男孩手裏,轉身就去繼續布置。
沒說幾句,不知怎麽想的,小男孩忽然跑上來,端來一口破鍋放在地上,又向身後破屋指了指。
“井...井......”
“有井?有井就有水源!”徐勇大喜過望,趕緊踹碎半耷拉着的破木門,跑到小男孩和小女孩先前待着的破屋後面。
果然,屋子後面有一口清澈的水井,屋子中還有不少尋常埋鍋造飯的用具,隻是還躺着一男一女兩具屍體。
方才被打那名家丁上前探了探,轉身道,“徐爺,看樣子是這幾日才死的,他們能撐到現在,不容易。”
“徐爺,這後面還有不少野菜,看樣子咱們可以吃上一頓了!”忽然,又一個家丁蹲在地上,驚喜地道。
聞言,幾名家丁紛紛聚攏過去。
徐勇哈哈笑了起來,他一手一個,将兩個小孩子抱在懷裏,“你們可真是我的救星,來人,殺馬,今晚咱們兄弟好好吃一頓!”
“殺馬怎麽行,徐爺,馬可是咱們兄弟的命根子。”家丁們頓時有些不願意,畢竟日後到處行走,都是要靠這些馬的。
“你們不願意,那就殺我的,能讓咱們好好吃上一頓就行!”徐勇來到廟外,将刀架到一旁,大手靜靜在馬頭上撫摸。
都說馬是有靈性的動物,此時這匹老馬似乎知道了自己的命運,就那麽靜靜的站在那裏,一點也不鬧騰。
不經意間,徐勇的眼眶濕潤了。
看見這一幕,小女孩不知所措,小男孩若有所思,十二名家丁個個都是無話可說,既期待又有些愧疚。
很奇怪,家丁們在殺馬的時候,徐勇那匹老馬沒有絲毫反抗,就這麽等着被宰殺。
站在一旁,徐勇一個鐵骨铮铮的漢子,居然落下了鬥大顆淚珠,這讓家丁們更是人人對他敬佩,自己能有肉吃,都要靠這位徐爺啊!
傷感隻是暫時的,很快衆人就讓即将來到的美餐給吸引過去,喂馬的人開始從井中提來水讓馬匹喝。
餘的人則從屋内取出鐵鍋鐵壺,将馬肉分成一塊一塊的,又快手快腳劈了家具,在破廟裏了火塘,架上鐵鍋,裝入水,直接将一大塊馬肉扔了進去。
除此之外,他們又另架出一鍋,專門去煮那對夫婦甯死都沒敢吃的一小撮稻米,小男孩和小女孩坐在一起,此時倒也不害怕這些兇巴巴的兵叔叔了。
很快,久違的米香和肉香就出現了。
徐勇雖然很餓,但他怔怔看着在鍋内翻騰的肉塊,卻是無心享用,兩個孩子似乎也明白,都向他緊緊依偎着。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香氣慢慢彌漫,火塘中的柴木“噼裏啪啦”燃燒得越來越旺。
“終于又吃上肉了,還有米,這倆孩子命可真好。”最開始被打那個家丁此時早已忘卻了那件事,笑嘿嘿地道。
“要不,徐爺,你幹脆收他們做兒子女兒算了,看這小子鎮定得很,是個大将之才,女娃也是美人胚子,将來都錯不了!”
“是啊,徐爺收了這一雙兒女吧,不然這倆小娃子可就再遇不見咱們這樣的官兵喽!”餘的家丁紛紛哈哈笑起來。
“趁着肉還沒熟,你們說說,若這次咱們能殺了出去,最想做什麽?”一個大約二十餘歲的家丁問道。
“哈哈,我要先請徐爺吃一個月的馬肉,再去投奔新軍!”起先是一個張着絡腮胡子的家丁大手大腳的回話。
“我也要去,據說那些新軍,個個都是嶄新的衣甲,戰死了能入忠烈祠,便是尋常操練的時候,每隔上幾日,全軍都要吃上一次肉。”
“吃肉算什麽,那些新軍個頂個的精銳,随便一個拿出去,那都是比咱們這種爛了底子的家丁強多了!”
徐勇笑了幾聲,忽然問道,“哎,你們聽說了嗎,有個叫殷雙選的,原來隻是個通州衛的小兵,東征賣國賊吳三桂的時候立了一次頭功,現在都是禁軍的千總了!”
“這事兒誰不知道,軍中都傳開了,在新軍立功,那才叫真正的立功啊,起碼皇上看得着!”
幾個家丁說到盡興處,都是手舞足蹈的比劃起來,天南海北的聊,徐勇和兩個孩子坐在一旁看着,不經意忘卻了先前的憂愁。
或許,在這亂世之中,也就這個時候能讓人體驗到一絲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