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他的想法,陣前處置敗将,既能爲自己樹立威信,又可以提振軍心,一鼓作氣拿下臨汾,再圖後事。
至于田見秀,李自成還是對他充滿期待的,不可能因爲這點小事便将這麽一個人才棄置不用。
他的這些做法,實際都是對的,但行使的地方卻不正當。
順軍此前已經被明軍擊潰,此時雖說有消息說明軍督師堵胤錫已死,但臨汾城還依舊握在對方手裏,誰知道又會出什麽變故。
田見秀雖然戰敗了,但畢竟還是他們多年熟悉的舊日上官,忽然将他換下去,就算上頭的張天琳和馬崇僖二人不吭聲,下面也難免有人不服。
“澤候爺跟随闖王最久,此先權将軍之位就應給咱家侯爺,卻給了那矮豎子高一功,闖王也不想想,若無澤候爺出生入死,哪來的大順天下。”
另一人拍了方才說話那人一下,嗤笑道:“醒醒,現如今大順還未奪得天下,不過是一紙空談。”
“朝廷東征大軍據說就連建奴都給收拾了,要是皇帝調回來到中原,能否打赢還是未知之數。”
“要不,幹脆投了朝廷算了,你看張小爺和那高白兩人,不都是混的如魚得水,咱們澤候爺去了,定也是鎮守一方的總兵。”
早先李自成在西安稱帝之時,曾大封功臣,田見秀由于跟随時間長,戰功顯赫而被封爲澤候。
當時圍繞着他與汝候劉宗敏誰任提督諸營的權将軍,還有過一場争論。
當然,曆史事實是劉宗敏無論威望和兵力,都比田見秀高了幾個檔次,毫無疑問的赢得了權将軍之位。
比較有戲劇性的是,劉宗敏在前不久被高傑和白廣恩聯手所殺,權将軍的位子也沒有給田見秀,李自成反倒是給了還在武昌一帶追擊左良玉的高一功,當時就已經在田見秀的後營中引起軒然大波。
衆所周知,如今的大順軍,早不再是一六四四年那樣鐵闆一塊,正相反,三年的敗退,使得他們内部矛盾愈發集中。
田見秀和劉宗敏的矛盾,很快就因爲高一功繼任權将軍一事,升華成了與李自成之間的隔閡,成了後者吞并前者部下的導火索。
同樣的,這一連串的事,也使得田見秀對李自成成見愈發深重,他向後走了沒幾步,就被郝搖旗部下的吳汝義叫住,“澤候,這口氣你怎麽能咽得下去?”
“不咽下去又怎麽樣,袁時中、羅汝才他們的下場難道你忘了,你想讓本候成爲下一個袁時中不成?”田見秀似乎一直在憋着悶氣,吳汝義這麽一問,一下子就爆發了出來。
看田見秀怒火中燒的樣子,早就有心投降朝廷的吳汝義心道大事可成,拉着前者,“澤候你看,弟兄們都想跟着你。”
聞言,田見秀朝周圍看過去,見到大順軍内部此時已經開始動搖,不少人竟然在臨汾城前大打出手。
這樣看來,似乎很容易就能演變成一場内耗。
“這幫流寇咋還不過來呢?”蹲在城牆下面的高傑等了半晌沒見人,反而聽到下頭嘈亂起來,擡起頭一看,頓時驚大了眼睛,“賊子們自己亂起來了!”
“那咱們怎麽辦,流寇不進來,督師的十面張網之計豈不是用不上了。”大同參将李宏問道。
高傑道:“用得上用不上的,也不是你我這些大老粗能明白的,這件事要盡快禀報督師。”
當标兵将這個消息傳到在家中的堵胤錫這裏,後者也十分吃驚,聲勢浩大的流賊,竟然也能自己鬧起來。
弄明白緣由以後,堵胤錫笑了,笑的很開心,“這流寇兵臨城下卻自亂陣腳,正是覆亡之先兆,我大明有福啊!”
堵胤錫是裝死,這個消息除了馬和宣大軍以外,其餘的官軍都不知道,所以造成真實的亂象,才能迷惑住城内流賊内應的眼睛。
堵胤錫沒死,反而活得好好的,這個消息一傳出來,不少明軍都是又驚又喜,簡直不敢相信。
“他娘的,這高蠻子和白廣恩這出戲演的不錯,連老子都給騙過去了!”壽陽總兵李澤哈哈大笑,心裏的石頭總算落了地。
......
得知督師未死,士氣大振的明軍正在等待着一個訊号,這個訊号不是堵胤錫傳下來的軍令,是城外流賊給的。
沒過多久,順軍果然開始自亂陣腳,田見秀實際上這個時候仍在猶豫,可吳汝義卻率先打起歸附朝廷大旗。
此時田見秀本部後營的順軍一下子便雲起呼應,紛紛挺起刀槍向昔日自己并肩作戰的弟兄殺了過去。
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便是田見秀不想棄李自成也不行了,也隻得鎮臂高呼,一方面派快馬向城内明軍說明投降招安意圖,另一方面率部且戰且退。
“督師,開城讓我們出去吧,殺流賊一個片甲不留!”高傑有些焦急的向悄悄來到城牆後觀戰的堵胤錫說道。
沒成想後者直接一口否決,“高總兵,遇事要沉穩,多想想長遠打算,田見秀這批人要投朝廷,咱們歡迎,可他們投過來以後如何安置?”
“如今各路官軍兵饷皆有定數,軍械自有出處,這批賊人吃哪裏的饷,用何方軍械,又要屯駐在哪裏,這些事本督要替皇上和朝廷去想。”
說着,堵胤錫面色冷了下來。
“更何況,本督觀這田見秀和吳汝義乃首鼠兩端之賊,搞不好日後還要複叛,到時候他們麾下這支兵馬定然也會跟着叛亂,想要剿滅可就難了。”
“督師的意思是?”白廣恩似乎想到了什麽,“要将吳汝義和田見秀趁機除掉?”
“非也,要不要除掉要看日後他們表現,招安是一回事,什麽時候招又是一回事,日後你們兩位總兵實鎮一方的日子不會少,這些手段得多學、多看。”
高傑與白廣恩對視一眼,道:“末将謹記!”
滿意的點了點頭,堵胤錫緊跟着朝韓奇瑞說道:“韓總兵,你把本督的意思傳下去,就說官軍還在亂着,讓他們再撐一會,招安的事兒好說。”
韓奇瑞看了一眼下面已經厮殺成一片的順軍,抱拳笑了幾聲,便朝前來傳信的田部老營去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