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高郵裏邊最有名的一個,就是已經賦閑在家種田的王永吉,不少行人都說,别看這小子如今是個種地的,沒準哪天就飛黃騰達回到朝廷當大官去了。
說來也是,姓王的雖說在任上沒做出什麽政績來,可好歹也是一方總督,封疆大吏,常人幾輩子都坐不上的大官,人家試過了。
就算是在家種地,那也能顯出他的本事。
王永吉給當今皇帝上了一封絕命疏,如今搞得是人盡皆知,就連路邊光腚到處跑的小屁孩,都知道這事兒。
王永吉自己也常叨叨,說他是有滿肚子的才能,奈何無處施展,換句話來說,就在家等着你皇帝派人三顧茅廬來請呢!
來的人也快,折子托人交上去的八天之後,就有一堆雜亂的腳步聲停在王永吉家門口。
“這是前薊遼總督王永吉的家嗎?”
正在洗衣服的劉氏聽見應了一聲,擦擦手趕了出去,不過她開門後卻面色很是驚訝,這就是一幫衙門裏的差人啊。
難不成小的那個又闖禍了,劉氏想了半天就是沒把這事兒往自己那頗有才能的男人頭上想,半晌過後才猶猶豫豫的道:
“這...是啊,你們是?”
沒成想,爲首的那差頭直接出示了一塊令牌,冷語道:“我們是知州衙門的。”
說着,他蠻沖進院中,前後打量一番,又道:“有人揭發王永吉任期内與叛國賊吳三桂私通建虜,近日居家又暗通白蓮邪教,我們懷疑你家中藏有私通書信,給我搜!”
“你們,你們怎麽能這樣呢?”
劉氏大驚失色,趕緊去攔,可她一介女流之輩怎麽可能擰得過一幫瞪着眼睛朝前湧的差役,隻能眼睜睜看着這十幾個差役沖進去到處亂翻。
不過攔不住,叫他們翻也就翻了,反正劉氏自問自己家老爺是沒做過什麽虧心事,不怕這幫惡鬼敲門,須也是翻不出什麽來的。
可誰成想,一個走進内房的差役走出來手中拿着一份書信和一本經卷,“差頭,發現勾結建奴書信一封,邪教經卷一份!”
這差頭看了彙報這人一眼,心道說的怎麽這麽死闆呢,就是破黑水也不能破得這麽明顯吧?
好在周圍除了這啥也不懂的老娘們也沒誰在,不要在意這些細節,上頭叫抓人潑髒水,潑出去也就成了。
“還在想沒有這回事兒?”差頭回頭看了一眼面色慘白的劉氏,裝模作樣冷笑了幾聲,大手一揮正要下令,此時又一個差役跑出來,喊道:
“差頭,王永吉不在家中!”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就在這等,什麽時候回來什麽走!”差頭怒喝道,看似穩的一比,其實已經心裏有點慌了。
這老小子要是真抛妻棄子就這麽跑路了,自己可就不好辦了,沒準好事變壞事,立功不成還要受到懲處。
不過虎毒不食子,他王永吉再怎麽說也是讀過書的,還當過薊遼總督這麽大的官兒,不可能幹出這種人神共憤之事吧。
差頭不知道,出去打醬油回來的王永吉鬼精得很,大老遠見到一幫老百姓圍在自己家外頭就沒趕緊去,問了路人才知道是官府圍住了。
這老小子正如差頭擔憂的那樣,醬油一仍,直接轉進小巷子裏就沒影了,到了第二天不見人,差頭隻好回去複命。
遭知州狠批一頓是免不了的,差頭也是沒法,誰能知道這老小子扔下妻子兒女轉頭就跑了?
這事兒知州衙門算是辦砸了,可别擔心,駐軍是幹什麽吃的,高郵知州李如安也有文人的通病,看武夫不順眼。
樊龍初到任上,李如今見他年紀輕輕就做了守備,而且還是神武軍的皇帝嫡系兵馬出身,又立過不少大功,簡直是年輕有爲的典範,錢途不可限量。
姓李的當時就動了心思,誰也不想一輩子做個知州不是,入仕途那都是有野心的,沒幾個純真的孩子,爲了拉攏樊龍,就想把自己女兒嫁給他。
後者一聽高興壞了。
李知州這女兒大家閨秀,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能娶了這種女子,簡直前世修來的福分,世代老農民的樊家祖墳都要冒青煙。
樊龍當然二話沒說直接點頭同意,每天樂樂呵呵就等着拜堂成親,李知州的女兒也和一般女子不同,挺喜歡孔武有力的将軍。
郎有情妾有意,李如安和樊龍兩面宣傳,搞得高郵州文武基本全知道,就等着喝喜酒了,可後來姓李的反悔退婚了。
怎麽回事兒呢?
原來是李如安情報功夫沒做足,樊龍雖然是神武軍出身,但卻根本不是正兒八經的淮西子弟。
這貨原來是當山賊的,後被招安立了功才是如今這副模樣,這這麽行?
一個上山落草的山賊,就是當了守備那骨子裏也還是個山賊,虧得本官還以爲他是淮西子弟,如今懶蛤蟆想吃天鵝肉,那是根本不可能滴。
自己女兒苦苦哀求,李如安完全置若罔聞,甚至命人把她關了起來,擰着脖子就是不同意這門婚事了,整的樊龍是一臉懵逼。
鬧明白緣由之後,樊龍這性子上來,任誰勸也不好使了,直接提兵上知州衙門,說要把自己未過門的老婆從她親爹手裏搶救出來。
一看事兒鬧大了,就有人趕緊跑去揚州府找總兵韋昌東救場子,你底下的人鬧起來了,趕緊管管吧,不然知州衙門都要給拆了。
韋昌東吓了一跳,這可不是小事兒,趕緊親自跑到高郵訓了樊龍一頓。
樊龍性子野,但他卻不像高傑那樣容易鑽死胡同,進去了出不來,自從歸順了朝廷樣樣條理都分得很明白。
韋昌東到的時候其實那股氣早過去了,自然也根本不敢真拆了知州衙門,不然估計朝廷也能分分鍾調來大軍,像諸王之亂似的,把自己徹底擺平。
說到底當時樊龍就差個台階下,畢竟如今也是一州守備,韋昌東剛好給了他這個台階,總兵都親自來了,你小子還不給面子?
不過雖說那件事過去了,可樊龍依舊放不下知州家的那個女兒,心裏癢癢啊,還有這口氣不出,心裏也憋得慌。
聽麾下軍兵報告,說是知州衙門辦砸了這麽簡單的一個事兒,樊龍失笑幾聲,接下來第一時間命人封鎖了四處城門,然後就端坐在府裏,等着那老小子上門求自己。
李如安恨鐵不成鋼,但想來想去能在這麽大一個州城裏找到人的,也就隻有軍營才能辦得到。
要是這事兒辦不成,莫說日後升遷,便是如今這道坎也過不去了,用王德化的話說,這點兒能力都沒有還做什麽知州?趁早下課讓皇上另選賢能得了。
不久之後,樊龍看着一臉讨好來到自己面前的知州李如安,淡淡笑了幾聲,道:
“風水輪流轉,今天總算到我這兒了,别來無恙啊,李大人?”
“明人不說暗話,你女兒我娶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