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張府回到守備府以後,已經是深夜。
崇祯皇帝正想休息,畢竟做個皇帝實在是太累,尤其是這種曆史上早就亡國的皇帝,一個不慎就要玩完,所有事務全過己手才能放心。
屬下那麽多文臣武将,其中忠心耿耿者有,心懷不軌、兩面三刀者更多,管理他們這些人和朝廷各種黨派之間微妙的關系,實際上比崇祯想象的要更累。
就在崇祯皇帝剛伸了個懶腰,打算回去休息的時候,卻從門前跑來一個小太監,說是南京戶部尚書王铎已經在門外,有急事求見。
王铎這個人,崇祯皇帝實際上是非常鄙夷和嫌棄的。
這厮不僅在曆史上是跟着錢謙益投清的急先鋒,而且自己來到南京之後,這厮所作所爲無不是在争權奪利,讓他拿出銀子爲朝廷做事,就像拿的是他自己的銀子一樣。
你是南京戶部尚書,那是朕的臣子,管理的都是朕的錢,朕把銀子交給你管,别他娘的後入爲主,都當成自己的!
朕讓你拿着我自己的銀子出來做事,朕都不心疼,你他娘心疼個什麽勁?
上次崇祯皇帝借着王铎的手敲打張爾岐一番,其實就是不想讓這家夥太飄,文人就是平日表現的再淡泊名利,再仙風道骨,等它們全都真正到了自己跟前的時候,又有幾個能不驕傲自滿的。
王铎見崇祯冷落了張爾岐,以爲自己小算盤得逞,番子密奏,說這厮回府之後簡直高興的不得了,興奮地說,這南京地界畢竟還是他們南都朝堂臣子的天下,崇祯皇帝早晚還是要走。
聽到這個消息,其實當時崇祯皇帝确實有些好笑,你說也是,一個北京就夠頭疼的了,非得再搞出一個南京分治,這不是沒事找苦吃麽。
既然自己來南京了,那就得把這一塊收拾的消消停停,徹底讓它不會再出任何亂子,而且江南一帶這麽充盈和軟繁華的地方,到處都是驕奢淫逸的大戶,不多收上來點銀子,怎麽把大典賞賜出去的都賺回來。
自己辦了大典,所有軍兵的心都向着自己,這時候想辦什麽事兒都行,說白了,就算直接屠了整個江南,那幫拿刀的都敢用命陪着自己,要是光辦個大典就走了,也太浪費時機了。
當時不斷接到廠衛密奏的崇祯就已經在考慮一件事,那就是裁官,在南京内外大規模的裁官,先試試水!
崇祯皇帝在京師醞釀了一年多,終于把北京六部和各部院衙門那些屍位素餐的官員裁掉幾萬人,出什麽亂子了嗎,并沒有。
按祖訓上所說,南京的六部,主要職責是留守,可現下有點留守的樣子嗎?
就那戶部尚書王铎私下裏所說,自己來了自己才是皇帝,自己一旦要是走了,他們抱着南都小朝廷,直接就是土皇帝。
現在有兩個朝廷,都是正統,北京就算被流賊和清軍打下來了又怎麽樣,曆史上南都這幫貨不還是歌舞升平,直接擁立一個在武英殿即位了麽?
崇祯皇帝是過來人,也知道明朝是南北兩京制,北京是首都,又稱“京師”,南京是陪都,也稱“南都”,在某些人的眼中,這兩個·其實都算京師。
與北京六部不同的是,一般南京六部甚至南京所有的官署都很少有事可做,個别的像兵部、吏部算是有事可做。
吏部每六年一次的“京察”,甚至北京吏部都不得插手,全都是這幫南京官員說了算,也就是說,京師每一次的京察,實際上隻是局限于北方各省。
同樣的道理,京師戶部也隻是掌管北方各省的錢糧、賦稅,正德三年,劉瑾在武宗暗中支持下開始變法,把江南一帶的各種稅收事務,由北京戶部負責。
“南京引闆,俱令銷毀。”
正德五年,劉瑾失敗被誅,戶部官員順勢聯合奏請,“刷印鹽引,仍隸南京戶部”,武宗被群臣逼迫,隻好批準,這件事至今崇祯二十年一直未變。
全國黃冊的收藏和管理全部都留存在南京,甚至北京戶部都不得插手,一旦有北京官員涉足此事,便有南京戶部官員借口劉瑾之事,大放厥詞,插手之人往往退縮。
到了現在這個年頭,南京戶部掌管的錢糧賦稅甚至比北京更多,侍郎還常常總理糧儲,油水更足。
京師戶部的尚書倪元璐,家中一貧如洗,若不是崇祯皇帝在十八年整體提升了在朝官員的薪俸,他甚至隻能勉強維持度日。
然而這南京戶部的尚書王铎,與倪元璐相比,府上卻可以稱之爲豪宅、别墅。
廠衛密奏,他府上光下人就有幾百個,據說這厮當年還跟風興建了三座園林,動辄成百上千勞役,耗費數百萬兩白銀。
隻不過錢謙益在崇祯十九年被淩遲誅族之後,他才有所收斂,将這些園林轉手賣給金陵城内富商,銷毀憑證,總計也獲得了巨額買資。
除了這三個部以外,也就還剩下南京留守太監和守備才算是真正有權利,其餘的部門閑差而已,尤其是禮部,更是著名的清閑衙門,一年到頭不會有幾件事可做。
張爾岐這麽大個能人,無論當皇子座師還是讓他掌管戶部、禮部,都是綽綽有餘,就這麽在南京禮部閑着,實在是太可惜了。
王铎這厮不來還好,既然來了,那就别走了。
“讓他進來。”
“臣南京戶部尚書王铎,參見吾皇萬歲萬萬歲!”王铎手裏拿着剛剛拟好的折子,進門就跪拜山呼道。
崇祯皇帝臉上滿是笑容,完全看不出方才心中所想。
“原來是王愛卿,這麽晚了,來找朕是所爲何事?”
“回陛下,陛下萬金之軀,此次住在守備府,是臣下失職。”
“陛下久在京師,不知南都事,此皆因戶部銀錢不足,嘉靖年曾有雷光集中宮殿,以使樓宇年久失修,臣請京師戶部撥款修繕南京宮殿,以便陛下下次來時,可以妥善居住在内。”
“原來是這麽回事兒,王愛卿有心了。”崇祯皇帝心中惡寒,面上卻更是笑眯眯起來,問道:“既然這樣,愛卿看京師撥款多少才夠數修繕宮殿的?”
王铎眼珠轉了轉,先把折子呈上去,心道還是少要點,把自己被張爾岐坑去的賺回來幾倍就行,不能惹皇帝懷疑。
當下,他興奮地說道:“國朝百廢待興,陛下先撥三百萬兩,就足以前期修繕宮殿之費用,後續銀兩,臣就算砸鍋賣鐵,也要爲國朝籌足。”
“好嘛,王愛卿還真是奉己爲公,那三個園林賣了的銀子,夠不夠後續費用?”崇祯皇帝說這話的時候,仍是笑吟吟的,看不出絲毫變化。
聞言,王铎面色一滞,猶豫半晌,連忙跪在地上喊道:
“陛下恕罪!那,那都是錢謙益老狗,逼迫臣下,臣實是無心之過,還望陛下念臣爲國朝鞍前馬後,不辭辛勞,就饒了臣這一次吧!”
“閉嘴!”
崇祯皇帝面色大變,毫無征兆地起身一腳将王铎踹倒在地,指着他罵道:“說錢謙益是老狗,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甚麽好東西!”
看着外頭聽見動靜闖進來護駕的幾個錦衣衛,崇祯皇帝冷冷道:
“将這厮抓到西廠大牢,交給曹化淳嚴刑拷問,錦衣衛和西廠一同抄家,這事兒就不勞南京大理寺和刑部了,廠衛負責清繳田畝,核查家産,如數充公!”(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