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崇祯皇帝翹起了二郎腿,又問道:“對了,朕肚子有些餓了,你們孔府有沒有會做酒菜的?”
聽見皇帝問話,那些仍是驚吓不已的孔府中人面面相抵,你望着我,我看看你,就是沒有一人勇于站出來說上兩句。
皇帝問話卻無人應答,這怎麽成?
見到此情此景,一旁戚家小将戚元輔卻是率先發怒上前,他直接拎起一個女人,怒目喝問道:“皇上在問你們話,都啞巴了不成!難道偌大個孔府,就沒有一人會做菜的?”
被拎起來的似乎是個小妾,她哆哆嗦嗦的指向一旁面相雍容華貴的女子。
“将軍饒命,這位是聖公夫人元氏,她...她是府中做菜最好的,我們隻是仆人,求求将軍網開一面啊......”
“屁話,這話你得問當今皇上,你的生死,本将可決定不了!”戚元輔冷哼一聲,将這女的直接扔到一邊,繼而走到元氏身前,雙手環胸,冷笑着問道:
“怎麽着,元夫人,給皇上做菜,委屈你了?”
那元氏雖然在孔府地位華貴,但畢竟是個女人,這麽多的血腥之後早吓得不輕,此時見這皇帝竟旁若無人的還要喝酒吃菜,在心裏是又驚又怕,也罵開了,道也真是個桀纣昏暴之君。
崇祯皇帝自然不曉得這女的在想些什麽,擺手示意戚元輔退下,笑着道:“那就勞煩聖公元夫人了,親自去做些好酒好菜端到這裏,朕還有話問聖公。”
元氏無法,隻好點頭帶着幾名小妾侍女,在軍兵廠衛的看管之下去添酒做菜,然而不待她們走了幾步,卻又被崇祯皇帝叫住。
“算了!你們這些人平日少安甚麽好心,李若鏈,還是你帶着銀子親自去城中客棧跑一趟,随便帶些酒菜回來給朕和聖公下肚。”
“遵旨!”
李若鏈點點頭,帶着兩名錦衣衛跑開了。
崇祯皇帝說完,就起身負手在孔府大堂到處走動觀看,邊看還一邊啧啧稱奇,活像個好奇寶寶,但周圍一應人都沒有一個覺得好笑。
事實證明,這位皇爺的心思撲朔迷離,缜密得很,也難猜得很!
過了小半個時辰,李若鏈與另外兩名錦衣衛飛快帶着酒菜跑上來,擺滿了一張桌子後,崇祯皇帝坐在那喝了口小酒,笑着自語道:
“還是民間的東西好,朕信得過!”
說着,崇祯又回頭看向不知所措的孔胤植,笑道:“你們看朕這副樣子,自己先喝起來,竟是忘了讓聖公一同落座,來人,帶上來。”
話音一落,李若鏈揮退意欲上前的兩名錦衣衛,親自上前,拎小雞崽兒似的就把孔胤植強行按在崇祯皇帝對側的座位上,自己也警惕的站在旁側,随時應付突發狀況。
崇祯皇帝先是親自給孔胤植斟酒,舉起杯言笑晏晏地道:“孔聖公,請!”
其實說實在的,剛才這位皇爺眼睛沒眨一下就殺了幾十上百号人,現在堂内還有血腥味,孔胤植腹中作嘔,根本是沒有用餐的心思。
況且,孔胤植現在腿還在打顫,這位皇爺的心思就好似海底銀針一般,令人捉摸不透,根本不可能是誠心誠意的想請自己吃飯。
難不成是斷頭飯?
想到這裏,孔胤植心下一涼,不過轉念又在心底搖了搖頭,不論他怎麽殺戮自己孔氏族人,也還是不敢動自己的吧。
畢竟,自己可是當代衍聖公啊!
心下胡思亂想着,孔胤植卻也顧不得自己不喝酒的禁忌了,面兒上恭恭敬敬地接過酒來,應道:“老臣不敢。”
一飲過後,孔胤植有些不明不白,問道:“老臣不知如何當的陛下如此厚愛,陛下要問些甚麽,臣知無不言。”
“那朕就問了。”崇祯皇帝将杯中酒一飲而盡,贊歎一番後忽地問道:“孔先生爲當代聖公,想必該是博古通今了,對于‘華夷之辯’,可是有什麽獨到見解?”
聞言,孔胤植輕撫胡須,面露微笑道:“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此章言中國禮義之盛,而夷狄無也。”
“舉夷狄,則戎蠻可知。諸夏,中國也。亡,無也。言夷狄雖有君長而無禮義,中國雖偶無君,若周、召共和之年,而禮義不廢,故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
子曰?我子你老mu。
崇祯皇帝聽見這麽熟悉的兩個字眼,差點當場暴走,不過身爲皇帝,自然不能有什麽說什麽,看着自以爲滿腹經綸的孔衍植,又靜靜道:
“聖公說的不錯,朕深以爲然。不過聖公可知,孔子可舞文、亦善武!”
“《史記·孔子世家》有載,‘孔子長九尺六寸,人皆謂之長人而異之',《呂氏春秋》又載,‘孔子之勁能舉國門之關,而不肯以力聞’,《列子·說符篇》也說,‘孔子之勁,能拓國門之關,而不肯以力聞’。”
既然是來孔府,崇祯皇帝之前必定有所準備,就是想要赤裸裸的打臉,他們武力打不過自己,就算是辯論一番,也要讓他們啞口無言!
說着,崇祯皇帝又給自己滿上一杯,一飲而盡道:“朕還聽說,孔聖的父親能文善武,與魯國名将狄虒彌、孟氏家臣秦堇父合稱‘魯國三虎将’,可是道聽途說了?”
聽見此問,孔胤植已經是是大汗淋漓,擦擦額頭滲出的汗珠,心虛應道:
“陛下所言不錯,‘孔子之通,智過于苌弘,勇過于孟贲,足蹑與郊菟,力招城關,能亦多矣‘,此出于《淮南子·主術訓》。”
“然今日之孔氏,可還是當初之孔聖?”崇祯皇帝緊接着又問。
見孔胤植連連擦汗而回答不出話來,崇祯皇帝冷笑幾聲,起身負手邊走邊自顧自道:“朕曾聽幾則趣聞,因不識真假,便說來讓聖公一辯。”
“孔聖得意弟子子路,乃是頭戴公雞冠的好勇之人,手下一幫學生,個個能文善武,是真是假?”
“孔聖之父叔梁纥曾力挺城門,力可達千斤,這應該是假的。不過朕又生出一問,既然叔梁纥氣力不過常人爾爾,又何來力達千斤之說?自吹自擂嗎!”
“孔聖曾周遊列國,其師徒在陳蔡之間被圍,據說不少學生都站不起來,隻有孔聖一個人,還在活蹦亂跳,不停地撫琴高歌,此是真是假?”
“這這這......”這個時候,孔胤植已經是汗流浃背,擦都擦不過來,因爲擦汗的緣故,寬大的衣袖都濕了半身。
這位皇爺哪裏是不知是真是假,他是心裏都明白得很,故意在拿這話敲打自己,偏偏的,他說這些話還就是平日裏孔府衆人心知肚明卻不願提及之事。
不知爲何,他看見崇祯皇帝猛然回頭,那股如同利劍一般直戳内心的眼神,卻是一丁點本該知道的東西都想不起來,隻能是忙不疊的點頭。
“是...是真的......”
“那麽,聖公,朕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崇祯皇帝向前兩步,如同一座無法逾越的大山般站在孔胤植身前,淡淡問道:
“如今之孔氏,可還是當初之孔氏?”
“如今之孔氏,怕是早無能文善武之人了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