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内響起一道蒼老的聲音,随着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徐家破舊的房門被打開,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出現在門内。
看到門外圍着的衆人,老人一下子變得不知所措,她一把将徐彥琦拉到門内,頗有責備的說道:“兒啊,你這這是闖了什麽禍事回來?”
見到自己娘滿臉的害怕,徐彥琦老大個漢子當即就哭了出來,片刻之後,他擦擦眼淚,指着身後道:
“娘,您别怕,兒子出息了,兒子中狀元了!”
“别瞎說,你大字兒不識得一個,就連自己名字還不會寫,怎麽能中狀元?那是讀書人才能中的。”老人顯然不相信,一副要開始好好教育自己兒子的表情。
徐彥琦失笑,不待他說話,一個老太爺走過來苦口婆心地說道:
“他說的是真的,是武舉,武科狀元!朝廷今年不是改了嗎?你兒子,今後可就是咱大明朝的武科狀元啦,老爺子我早說過,這小子生的像頭牛,怎麽會一直在家種地呢,将來肯定有出息!”
“哐啷”
就在老爺子說完話沒多久,從門後忽然傳來東西落地的聲響,衆人轉頭看去,隻見是徐彥琦的發妻葉氏手裏的水瓢落在地上,水打濕了一地。
“唔。”
徐彥琦還沒來得及說出話,已經在後面見到這一切的葉氏滿臉都是不可置信,用手捂住嘴,跑回房内趴在炕上嗚嗚的哭了起來。
“兒啊,你有出息了,你爹要是泉下有知,一定會爲你感到自豪的!”
終于,在後頭這些街裏鄉親的不斷言語之下,老人總算相信這不是徐彥琦闖了禍,上下打量他一番,母子繼而緊緊抱在一起。
“讓開讓開!”
不多時,從人群後頭傳來更大的喧鬧聲,李若鏈穿着大紅色飛魚服,腰佩玉帶,騎着烏孫寶馬,右手高舉一份金黃色卷軸,帶着六名錦衣衛昂首過來。
“聖旨到,丙戍科武舉狀元徐彥琦接旨!”
聽到這話,周圍衆人趕緊跪成一圈,喧鬧的巷子内随即寂靜下來,徐彥琦松開老娘,上前幾步,半跪喊道:
“臣徐彥琦,聽旨!”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
文運斐然,武運昌盛,丙戍科武舉第一名狀元徐彥琦,連獲步射、大刀、拳腳三科冠軍,朕心甚慰!
朝廷待士之恩,莫重于褒錫;人子報親之至,莫切于顯揚。矧惟武生之英,茂著沙場之績,肆推恩命,奚間存亡。
教養兼隆,母德不殊于父,寵榮均被君心,實體乎臣。蓋忠本孝移,而親由子顯,彜倫攸系,典式俱存。
爾王氏乃丙戍科武舉狀元徐彥琦之母,令族遺風善人,良配儉勤,兼至慈孝,夙全秉正,佐義方以訓子,榮陟郎曹,顧祿養之方隆,屬慈齡之未艾,宜推恩典以示褒嘉。
茲特封爲太安人,諒福祉之未涯,尚家規之永賴。
爾葉氏乃丙戍科武舉狀元徐彥琦之妻,勤儉持家,德訓有從,貞潔高尚,佐家室方輔狀元之成,宜推恩典以示褒嘉。
茲特封爲安人,諒福祉之未涯,尚家規之永賴。”
徐彥琦沒想到皇帝想的如此全面,自己中了狀元,就連老娘和媳婦也能得到敕封嘉獎,他更是心中感激,扯着嗓子喊道:
“臣徐彥琦,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萬歲!!”
受天子褒獎,受賜飛魚服和玉帶,這可是天大的榮耀,一時間,徐彥琦仿佛走到了人生的巅峰,一下子成了全場的焦點。
實際上,包括徐彥琦在内,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見到身着飛魚服的錦衣衛前來傳旨。
李若鏈那一身飛魚服上繡着一條張牙舞爪的“飛魚”,飛魚的大半個身子類似一條大蟒,有角,但尾部是魚尾。
這一身類似蟒服的飛魚服配上玉帶,形制十分威嚴,以往出現都是由一名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帶隊捉拿欽犯。
錦衣衛,往往留給百姓的感覺和東西廠番子是一樣的兇名赫赫,不少百姓還是頭一次見到錦衣衛來到市井之内給小民封賜,這才覺得錦衣衛與番子的不同之處。
看着徐彥琦和周圍百姓哈哈大笑,親昵的好像家人,同樣出身低下的李若鏈自是明白這個感覺,由衷的替他們感到高興。
畢竟,這正代表着當今朝廷在欣欣向榮。
李若鏈也明白自己在這裏他們多少可能放不開,他帶着錦衣衛走後,百姓們一下子就變得興高采烈,一聲聲歡呼傳來,都爲自己巷内出了這麽一位武狀元而高興,更有人放響了鞭炮。
雖然是京城,但徐彥琦家附近的居民都很窮,不論是軍還是民,很多人身上的衣服都是補丁疊補丁,臉上也滿是營養不良的菜色。
很多小孩與從前街上那些乞丐一樣穿着破破爛爛,不過這時候的百姓心思一向質樸,都是打心眼裏替徐彥琦和他們一家高興。
見到徐彥琦武科及第之後給全家上下帶來的改變,許多青壯都是不經意的攥緊拳頭,眼中出現了與昨日不一樣的火花。
從徐彥琦鹹魚翻身的背後,他們看見了新的希望。
......
三街十四巷,這就是徐彥琦熟悉的家,這附近的居民不像後世,人人都熟絡異常,個個像親人一樣。
徐彥琦家這三街十四巷處于京城棋牌街以東,四五條街以外就是繁華的牌樓,以南不遠處在上個月增建了順天府分衙,以北兩條街以外又建有城防軍北大營、馬鋪和草料場,西南一條街就是工仗局的分署。
這附近雖然貧窮,但大街小巷上還分布着衆多的廟宇戲台,麻雀雖小,卻五髒俱全。
自甲申年之後的北京城,由于崇祯皇帝一再強調,此時就算偏僻一些的巷子内都已經有了很大變化,像是兵馬司分衙,順天府分衙,甚至分管區域的東廠、西廠衙門都會建在顯眼的地方。
如果是一些特殊地帶,董琦也在去年奏請崇祯皇帝,在京另外增設了四十六處城防軍巡所,若是生了地方衙門管束不住的亂子,兵士也能随時鎮壓。
現下的北京城實際上是被各方面層層管控,加上廠衛嚴密的暗中監察,可以說是和鐵桶差不多了。
不過有些事情朝廷還是不能面面俱到,盡管工部尚書馮铨一直在督促修建,甚至爲了讨好崇祯皇帝,一些事情他還身體力行,可修路是個長遠活兒,幾年之内根本難以有甚麽大的改觀。
時下京城内雖然主幹道路都已經修繕一新,可街巷之内的民居房屋宅院大多依然破爛,街巷路面還是坑坑窪窪,到處是垃圾泥土。
在崇祯十九年初,應太醫院吳又可之請,經内閣議定,崇祯皇帝下诏設置街道司取代原有的衙門,直屬于工部,統管京城内外街道以及一些巷内的衛生。
不久之後,工部拟票通過了增建京外垃圾廠的章程,并于崇祯十九年四月完工,專門堆放和處理京城内生産的垃圾,由街道司派官員管理。
在崇祯十九年的四月下旬,街道司主事官員上呈奏疏,稱人手嚴重不足,加之街巷污穢不堪,日清不及,請增街道司人手。
内閣商議,決議可行,遂增設街道司下屬人員八百名。
崇祯皇帝知道環境的重要性,降旨讓廠衛嚴格管控街道,三日之内,廠衛配合順天府衙抓捕相關人犯二百零六人,路面情況這才得到改觀。
此後,街道司亦再沒有“清理不及”的奏文。
眼下的京城街道雖然還不是很完美,但已經不再是原先的臭氣熏天,每天都能見到身上穿着藍色布服的街道司人員在清理雜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