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小兒,昏聩懦弱,寵信閹奴,廠衛作亂卻置之不理,枉爲天子!”
“當此社稷淪喪之時,朝廷屢屢迫害吾輩士子,是何道理?”
“吾輩士子死谏,卻在承天門外橫遭血光之難,此情此景仍是曆曆在目!爲吾輩心頭之痛!”
“廠衛迫害文人、士子,人神共憤之事不勝枚舉,若不誅三廠權閹,不撤東、西、内行三廠,吾輩誓不罷休!”
無數穿着青衫、白衣,頭戴網巾的文人士子行走于全城,這些人手中拿着一張紙片,污穢辱君之詞不斷從他們口中噴湧而出,幾近瘋狂。
“可恨呐!朝廷欺我、瞞我,裁撤養濟院,以緻流民無處可歸,災難遍野,即便是在這皇城天子腳下,我等行乞之人亦無人問津,何其凄慘啊!”
“今日,老朽拼得豁出這條性命來,也要替全天下的百姓讨個公道,倒要看看,這天下究竟還有沒有我等赤民的容身之處!”
與此同時,不知從何而來的流民和衣衫破破爛爛,渾身污穢不堪的乞丐喊着某一兩句話遊蕩全城,甚至有一群二十幾個人就堵在北城兵馬司衙門大門口。
“散開散開,到别處去要飯,這可是兵馬司衙門,豈容你們這些要飯花子胡言亂語!”
一隊差役列在門前,看着眼前這些流民都是面色嫌棄,但衙門近在咫尺,卻沒有人出門一步。
兵馬司衙門内部則到處都是來回跑動的差役和幹吏,誰也不清楚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反正這向來安穩的京城忽然間就亂了起來,而且還是大亂。
“老王,廠衛奉旨查抄李家,據說就連掌使大人都被打傷了!”
“怎麽會這樣?”
這老王聞言起初是嗤之以鼻,要知道,這可是錦衣衛啊,這三個字在南方不怎麽樣,但是在這京畿一帶,可謂是如雷貫耳!
錦衣衛的赫赫兇名,隻在三廠番役之下。
後來随着事态的發展,就連五城兵馬司在京城内的差役陸陸續也都是撤了回來,老王覺得事情并不簡單,不敢獨自留在外面,趕緊跟着跑了回來。
這北城兵馬司衙門,作爲五城兵馬司之一,在這種亂局之下,所有的差役卻都在巡城禦史的一聲嚴令之下,不得邁出衙一步,就算差役們想出去緝拿人犯都不行。
自成祖遷都以來,北京城從來就沒有亂成現在這個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爲是流賊提前打過來了,平民、小商小販的臉上都寫着恐懼。
“那可是錦衣衛都指揮使啊,誰有那麽大的膽子?”
聽見老王問話,起先說話的差役一臉不可置信,“你小子還不知道?說是李家與吏部的鄭天官兒合謀毒害皇上,所以皇上一怒之下,下诏廢了康妃,要把李家和鄭家查抄呢!”
“可不是,李家株連九族,鄭家夷平十族啊!”
本來老王今日負責巡視西街,但因爲巡視其餘三道的差頭都趁亂跑回家配婆娘去了,所以便順手都看了一遍,回來的時候正巧趕上這事。
現在聽到這些根本不似作假的傳聞,老王正是一臉懵逼,不知如何是好,愣住一會才張口問道:
“這什麽時候的事兒?”
幾個差頭沒有回答,卻是有人心懷好意的提醒道:
“老王啊,你家那漂亮的小娘子才剛娶過門吧,還是趕緊回去看看吧!就外頭這些刁民,要是真做出什麽事來,那簡直......”
聞言,老王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也顧不得将心中疑慮問個仔細,直接一頭就要沖出去,幸好被其餘幾個差役聯手攔住。
“怎麽,你小子犯渾了,就這麽出去?那幫要飯的還不給你打死!”一名差頭按住滿臉焦急的老王,想了想,說道:
“老王,你從後門走。哥幾個都是光棍,也沒甚麽家當,平日攢下來丁點銀子都到了春香樓那老鸨的手中,這也就不急着回去!”
“是啊老王,俺們在這給你打掩護,快走吧!”
“兄弟們的大恩大德,俺王平沒齒難忘!”
王平還要說什麽,幾個差頭卻開玩笑似的說不想聽他學那些文人一樣咬文嚼字,直接将他帶到後門這裏推了出去。
心中懷着無限的感激,王平跨上腰刀直奔自己家而去,一路上,他見到了自己印象中這座大明京師最混亂的時候。
街上到處都是喊叫着奔逃的百姓,衣衫破爛的流民卻好像是西北的流寇一樣,由于沒有任何差役和兵士制止,開始挨家挨戶的踹門三光。
......
就在王平離開後不久,巡城禦史接到心腹奏報,怒氣沖沖的走到門前,二話不說直接将一名差頭踹出門外,吼道:
“本官有令在先,不得有任何人擅自出衙,看來你們幾個是真不将本官當回事兒,來呀,押出去!”
這巡城禦史是東林黨的人,其實就是内閣首輔陳演随手安排到這個位子上來的,雖然面相斯文,但在這些兵馬司差役的眼中,其實并不像個文人。
這巡城禦史漲紅了臉,下令之後,周圍差役們卻是面面相抵,沒有人挪動絲毫。
見到此情此景,巡城禦史感覺面子上過不去,當即上前一步,從一名差役手中奪過佩刀,直接刺進眼前一名差頭的胸膛。
霎時間,鮮血噴湧而出,這名差頭瞪着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巡城禦史,如一座大山般轟然倒下。
這時,隻聽那禦史大聲笑幾聲,喊道:
“怎麽,還有人敢忤逆本官不成,還不将這幾個犯人拿住!”
其餘幾名與王平要好的差頭攥緊拳頭,似乎都在強忍着什麽,一面色黝黑的差頭正要上前,卻被其餘幾人死死拉住。
“你瘋了,以下犯上可是大罪!”
“你要是動了他,咱們幾個的家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難道二子就白死在這狗官的手上不成?”
黑臉差頭不是傻子,也知道這巡城禦史上頭有人,東林黨同氣連枝,牽一發而動全身,就憑自己這些毫無背景的小役,還是能忍則忍。
站住半晌,黑臉差頭最後還是洩氣般的松開拳頭。
差役們松了口氣,互相觀望一會這才是相繼上前,眼看着就要将幾個差頭拿住,這個時候卻忽然從後面傳來一陣腳步聲。
衆人回頭看去,卻見到是幾名頭戴尖帽,踏着白虎皮靴的番子出現在衆人眼前,爲首的是個檔頭。
這些番子雖然人數少,但氣勢很足,腰間全都配着雙刀,乃是東廠的标準配備。
檔頭在後面看了半天的戲,到了合适的時機這才滿臉冷笑的走出來,說道:
“董禦史,您好大的官威啊!”
“怎麽,難道忘了那西城的車伸是怎麽死的了嗎?”
巡城禦史聞言頓時頭冒冷汗,不等他做出什麽動作來,東廠檔頭卻好像一隻捕食的獵豹,腰間雙刀出鞘,轉瞬間便帶着寒光在那巡城脖頸之間劃過。
東廠檔頭朝屍體啐一口,拍拍手說道:
“巡城禦史董良,擅殺兵馬司差頭,爲官不仁,現已伏誅!”
說着,東廠檔頭指向那些與王平要好的差頭,惡狠狠說道:
“你們幾個,速帶兵馬司差役出去平亂,要是遲了,釀成大禍,當心大爺取了你們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