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遇吉問話時把手捏在刀柄上,由于白廣恩先前投敵的行爲而敵意盡顯。
白廣恩起初就是個流寇,後來被洪承疇收複,陸續立了不少功勞,累功升任薊州總兵,那個時候他抵禦鞑子倒有些功勞,以骁勇著稱。
松錦之戰失敗後,被崇祯帝寄予厚望的洪承疇降清,引得朝廷上下一片嘩然,白廣恩南潰後受五省總督孫傳庭賞識,加蕩寇将軍銜統領秦軍火車營在潼關與李自成決戰。
白廣恩和高傑素有嫌隙,起初高傑中劉宗敏埋伏白廣恩見之不救,後來白廣恩力戰潼關,高傑也是有意不來,坐觀成敗。
個中細節誰都不知道,周遇吉隻是聽說這白廣恩乃是力戰而敗,後來退往固原不知因爲什麽原因,竟然不再抵抗直接投降。
不過無論是不是‘力戰而敗’,這等反複投降的小人都絕不能留,周遇吉剛下殺心還沒等下令,就見白廣恩跪在地上大聲喊道:
“天使在上,末将白廣恩日前誤入賊營,實是受人相逼,無奈之舉!今迷途知返,攜全營将士返歸朝廷,将賊軍師李岩獻上,聊慰聖意。廣恩不求官複原職,隻盼能留得一條有用之身,繼續報效朝廷!”
白廣恩的話倒有些聰明,避過周遇吉直接向李鳳翔喊話,倒有些提醒周遇吉不得擅動的意思。
可是周遇吉并不領情,把大手一揮,喊道:
“來人,放——”
“将軍不可!”
周遇吉話剛說了一半就被打斷,後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卻是聽到消息的李鳳翔到了,臉色當時便拉了下去。
“李公公,聖上不是叫你不掌兵事嗎,難道要抗旨不成?”
參将杜虎也是害怕重蹈天雄軍的覆轍,趕緊搭腔道:
“是啊,當日公公也說了,這次可不是來做監軍的!”
“周總兵、杜将軍,你們二位真是錯怪咱家了。”李鳳翔趴在城牆上,看着白廣恩說道:
“白廣恩不足爲重,但被綁縛來的若真是那李岩,此人或許有用。”
其實白廣恩單論戰功還是比不少人都強,松錦之戰中明軍大潰,白廣恩不得已退兵,潼關之戰也是敗局已定,各路官軍皆潰,白廣恩投降也屬無奈之舉。
說起來,白廣恩在投降之前屢立戰功,倒是個不得多得的勇将,李鳳翔主要還是聽見李岩的消息,不然才不會管這叛徒的死活。
看見周遇吉面色沉吟,李鳳翔補充說道:
“咱家不多求,無論進城後綁的是不是李岩,隻要周總兵想殺白廣恩,咱家都不會攔着!”
周遇吉也聽說過李岩的名頭,如果白廣恩帶來的當真就是此人,倒還真的要将他放進來再說,就算不是,進城後再殺不遲。
“既是天使有意,在下若是橫加阻攔倒顯得不近人情了。”說着,周遇吉将刀立在一邊,朝城下喊道:
“讓你的人放下刀兵!”
白廣恩心裏咚咚直跳,這次對他來說也是一場豪賭,按朝廷的意思,甯武軍直轄并不,就連司禮監秉筆太監李鳳翔都對甯武軍沒有管轄之權。
周遇吉若是執意要殺自己,李鳳翔還真攔不住。
白廣恩如蒙大赦,連連叩頭。
白廣恩不殺,自然明白有李鳳翔在中斡旋,一瞬間就生出了爲朝廷報效的心思,他手下的人動作也是幹淨利索,二話不說就把兵器都扔在外面跟着入城。
進城之後,甯武軍嚴陣以待,很快就把白廣恩的部下控制住,見到被五花大綁的人居然真是李岩,當即就是神态各異,難道白廣恩是真心來投降?
周遇吉見到李岩本人的時候,殺心就已經去了大半,他心知肚明,白廣恩如此做法無異于和李自成徹底決裂,最後一條路也就隻能是跟着朝廷混,自然就沒了威脅。
周遇吉和白廣恩商議幾句,皆知第二天一早李自成必會報複,而受損嚴重的代州城根本難以再守。
白廣恩對自己手下的兵丁有了解,除了少部分家丁以外,大多數人都是戰五渣,根本沒什麽戰鬥力。
就連白廣恩都不确定這些部下到底會不會跟着自己死戰,再死守代州無異于自掘墳墓,于是兩人共同決定趁夜突圍,準備放棄代州,退保甯武關。
甯武關地勢險要,乃是山西三大雄關之一,易守難攻,甯武軍大本營也在甯武關,許多将士的家人都住在關内。
甯武關是大同門戶,周遇吉算準,如果李自成從宣大經過,甯武關是必經之地。
臨行時,周遇吉與降将白廣恩分開突圍。
說起來倒是有些讓人意外,周遇吉本來對白廣恩沒什麽希望,分開行動也是擔心白廣恩會拖自己後腿。
剛剛出城時甯武軍遭受到李過手下大順軍老營的突襲,就連參将杜虎都被李過陣斬,苦苦支撐之下,居然是白廣恩帶着家丁及時趕到解圍。
白廣恩催促周遇吉快走,自己則是率部且戰且退。
退入甯武關後的第三天,白廣恩帶着殘兵敗将退回關内,他自己也是身受輕傷。
白廣恩所部原有五六千人,周遇吉清點之後發現回來的隻有兩千人不到,而且這些人還帶來一個不好的消息。
他們兩人從代州突圍的第二天清晨,得到消息的李自成惱羞成怒,縱兵大掠代州,遷怒于所有軍戶子弟。
在同一天,重鎮甯化陷落,标志着周遇吉的代州防線徹底告破,甯武關以外的所有土地已是盡入大順軍之手,眼下李自成正是直逼甯武而來。
另一方面,李鳳翔此次出京幫助甯武軍發饷的實際任務已經完成,在白廣恩退回甯武的前一天就已經和缇騎押着李岩前往北京,說是要将李岩交給崇祯皇帝發落。
......
自打崇祯十七年開始,崇祯皇帝的做派愈發狠辣起來,百姓們看見了開國皇帝朱元璋和成祖朱棣的影子,朝臣卻不是如此,他們眼中看見的隻有堪比桀纣的暴君、昏君。
崇祯皇帝在從前備受蒙蔽的狀态中撥開雲霧見青天,似乎意識到命不久矣,開始大刀闊斧的改革。
正德年間‘三廠一衛’的情況重新出現,崇祯皇帝處置了駱養性和龔鼎孳後,把駱養性的黨羽一撸到底,錦衣衛從上到下也被換了個遍。
原來那些世襲的錦衣衛拿着俸祿卻整天養尊處優,曆史上破城時基本都跑了個精光,現在崇祯皇帝都給換成了南鎮撫司出身低下的錦衣衛。
錦衣衛南北兩個鎮撫司原本負責的地方就不一樣,在北司供職地位都要高人一等,忽然間調換過來,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悲。
這次調換對南鎮撫司的那些錦衣衛來說屬實是天上掉了張大餡餅,對崇祯皇帝感恩戴德,都是盡心竭力的辦事。
那些在北鎮撫司的錦衣衛不明白自己到底出了什麽問題要被調到南鎮撫司,心中不滿無處發洩,竟然在京城中鬧出不小的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