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李岩白日苦勸闖王不成,後遭牛金星、宋獻策合力算計已是不服不忿,方才心有不甘,去找李自成遊說又吃了閉門羹,更是唉聲歎氣。
若劉、宋二人在大營内走動,周圍必是侍衛林立,由此足以顯出李自成對他們兩人的重視之情,而心腹在與李岩寒暄之時反複确定,發現前者居然是一人前來。
這心腹心生一計,好言好語将李岩請進大帳,白廣恩起初以爲李岩已經識破自己心中所想,正是緊張異常,待攀談幾句後才發現,李岩似乎隻是來促膝長談的。
顧不得李岩是不是來安慰自己,白廣恩在桌下的手不經意間緊握成拳,這可是天賜良機,旋即,他瞥了一眼侍立在帳邊的心腹。
隻是一個眼神,心腹立即明白自家将軍想要自己做什麽,直接點頭悄聲走出大營調動兵馬。
白廣恩心下大定,擦了擦冷汗,強笑着說道:
“李先生忽然來此也不提前說一聲,某這營帳簡陋,也沒什麽好招待的,實在是過意不去。”
李岩示意無妨,略帶歉意的道:
“闖王深信那宋獻策的圖谶邪術,在下保不得白将軍,回到營後胸中忿忿難平,實在是過意不去,還望海涵!”
白廣恩感覺不可置信,繼而目光贊歎的看了一眼李岩,起身抱拳說道:
“李先生說的哪裏話!白日您爲某沖撞了闖王,已是仁至義盡,人事皆天命,那牛、宋二人邪術自有告破之日,盡力就是!”
“白将軍相貌魯直,竟這般明曉大義,在下佩服。”李岩點點頭,囑咐道:“明日入城招降周遇吉,實在是爲我大順鞠躬盡瘁之舉,若能有所成,白将軍前程可期!”
“哪裏哪裏,李先生贊譽過情了。”白廣恩起先有些不好意思,後來聽出李岩話中有話就閉上嘴做側耳聆聽狀,實際上卻是順勢看向帳外。
李岩不疑有它,叮咛道:
“白将軍要記住,其一,周遇吉忠勇憨直,從無攀附權貴之事,且從臨陣應變,順應李鳳翔查抄翟家一事中便不難看出,此人絕非有勇無謀之輩。需以緩兵之計,徐徐應之。”
“其二,如今周遇吉受那昏君重用,麾下甯武軍直轄兵部,自成系統,總督、巡撫等朝廷大員已是無法調動,周遇吉手握生殺奪予大權,白将軍去了以保命爲先,克制脾性,切勿沖撞。”
“李先生說的是,某洗耳恭聽。”
白廣恩越聽越玄乎,看來這李岩對周遇吉評價比自己高得多,他不就是得到皇帝重用了嗎,難道真有這麽厲害?
白廣恩就像學生聽課一樣左耳進右耳冒,眼神一直飄忽不定,過了不知多久,總算是見到帳外人影綽綽,當即心下振奮。
正要摔杯爲号,轉頭卻見李岩還在喋喋不休,白廣恩心念李岩是真心實意的爲自己着想,自己卻一直想着怎麽拿他獻給朝廷邀功請賞,倒是有些不忍。
見自家将軍遲遲不肯動手,門外聚齊的兵丁們倒是急了,正要強沖進去拿人,卻聽白廣恩‘咳咳’幾聲,說道:
“李先生,那李賊既然如此刻薄寡恩,何不跟着某投奔朝廷,聖上愛你之才,定授以閣臣尚書之位,名滿天下、光宗耀祖,豈不比跟着流賊到處亂竄強多了?”
李岩正在說,聽到這話後臉色大變。
在他心中,崇祯皇帝就是一個十足的昏君,雖然近期傳出的旨意有些變化,但這并不會影響李岩的看法。
從細節處理來看,李自成大智若愚也不怎麽樣,但起碼知道聽一聽下屬的意見,比起崇祯皇帝或是在四川的張獻忠而言還是強多了。
“白廣恩,我李岩真是花了眼,你竟是這樣一個卑鄙、無義的小人!”
忽然間,李岩狂笑幾聲,叫道:
“白廣恩,你性命不久矣!那崇祯是個什麽樣的人,直到現在你還是看不清!”
白廣恩勃然大怒,跳起來将桌子掀翻,嘿嘿冷笑,說道:
“既然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某也就實話實說了。就這麽投過去那周遇吉自然不會留我性命,但若将你李岩綁縛過去,那情況自然是不同。”
聞言,李岩捶胸頓足,心道自己真是婦人之仁壞了大事,趁白廣恩說話的空隙,二話不說就要逃出營帳。
“李先生,往哪逃?”
轉身剛走了幾步,卻聽見帳外傳來一陣輕笑,心腹帶着至少十幾個家丁魚貫而入,直接把李岩抓了個正着。
李岩大喊大叫,白廣恩心知此事性命攸關,随便找來張破布塞到他嘴裏,拿起佩刀奔出營帳,揮手道:
“李賊待我不義,弟兄們,歸往朝廷的時候到了!”
......
深夜,參将杜虎奉命在代州城頭巡防,走路雖然一瘸一拐,但依然精氣神十足的不斷用手拍打垛口,厲聲說道:
“看仔細了,聖上就指着咱們甯武軍,若是有一個賊人接近這裏,拿你們試問!”
“将軍放心,弟兄們眼睛亮着呢!”
“将軍你看,好像有一隊人馬過來了!”
杜虎聞言看過去,果然發現有一隊打着火把的人馬愈來愈近,當即想都不想的回頭大喊:
“戒備,流賊又來攻城了!”
“傳令,沒有本将軍的命令,妄動者斬!”接到親兵報告的周遇吉匆忙趕到城樓上,凝神細看,卻發現了一絲不同尋常。
“将軍,這些人好像不是來攻城的。”杜虎也發現了端倪,看樣子是在詢問下一步該如何去做。
周遇吉點點頭,擡手道:
“城内矢彈不足,傳令将士做好戰鬥準備,還是看看再說。”
這隊人馬看上去人數不多,大約隻有四五千的規模,而且跑動的時候都擁擠在一起,隻有爲首幾個領頭的打着火光,匆匆忙忙,好像是在刻意掩蓋着什麽。
“周總兵,好久不見!”
周遇吉正在想李自成這次要玩什麽花樣,卻忽然聽到城下傳來熟悉的聲音,當即向下細看了一眼,不可置信的道:
“白廣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