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端起面前的茶杯輕輕呡了一口，然後放下，趙高說出來那些話之後，李斯就明白了今天這兩個人來到自己府上的用意了。趙高是中車府令，雖說這個官職并沒有品級，但是如果真的要說起來，連李斯自己都不會說自己看不起一個當官的閹人，中車府令這個位置真的是太特殊了。不說别的，能夠自由進出王宮，打理皇帝陛下的日常起居，單憑這兩條，鹹陽城内的一大半官員見到趙高都要點頭哈腰地去讨好，剩下那一半人也會放低姿态，去與趙高虛與委蛇。唯一能夠說完全不用顧慮趙高這樣的存在的人，除了李斯，蒙恬以外，也就寥寥幾人而已。
可以說趙高是王宮内的丞相大人也不爲過，畢竟是皇帝陛下眼前的人，有他在皇帝陛下面前無意說你一句好話，那比你政績好上幾倍都要有用得多，那就要看你能出多大的代價能讓皇帝陛下聽見這句好話了。
既然今天胡亥和趙高是一起來的，那也就說明趙高選擇了胡亥。想要擠掉大公子扶蘇，成爲皇位的繼承人，光靠一個趙高肯定是不夠的，看來他們是想把注意打到自己的身上。
李斯也是個精明至極的人，不然他也不可能坐上今天的這個位置。
大廳内暫時陷入了沉默，李斯坐在那裏若有所思，趙高在品丞相府的好茶，胡亥的注意力則還是在那個年輕俏麗的侍女身上。
許久之後，或許是手裏茶杯的味道已經沒有開始時那麽好喝了，趙高放下手中制作精美的瓷杯，看着李斯開口說道：“丞相大人，不知道丞相大人對于陛下的兩位公子有什麽樣的看法，今日沒有外人，可否對小人說上一說。”
李斯聞言看向胡亥，胡亥依然仿佛像是沒有聽到趙高的話，注意力還在那個侍女的身上。李斯無奈地搖搖頭，開口對趙高說道：“趙大人久居宮中，相比應該對兩位公子的了解比李斯更多，今日怎麽問起我來了？”
趙高也知道身邊的胡亥注意力根本就沒放在自己來丞相府之前和他說的那件事上，心裏也是十分的無奈。他微微一笑，對李斯說道：“丞相有所不知，趙高雖然每日都在宮中走動，不過都是在陛下的眼皮底下，對于二位公子，小人其實了解的并不多。二公子尚且年少，陛下不允許他參與朝政大事，所以與小人在一起的時間倒是多些，不過那也隻是平常的交往而已，丞相大人不要誤會。”
聽完趙高的話，李斯在心中不禁發出一絲冷笑，平常的交往？我怎麽聽說你和胡亥的關系好的可是不得了，再說了胡亥今天這個樣子不還是你趙高一手教出來的嗎？
當然這些話李斯不會拿出來說，他繼續對趙高說道：“大公子爲人朝堂上下
人盡皆知，作爲陛下的大公子，陛下也對他給予厚望，再加上扶蘇公子又拜了蒙恬爲老師，所以日後的大秦有扶蘇公子自然是好事。”
說罷李斯又看向坐在趙高旁邊的胡亥，趙高發現胡亥還在看那個侍女，在桌案下使勁拍了一下他的大腿，這才讓胡亥回過神來看着李斯。
李斯撫須看着胡亥說道：“胡亥公子嗎，如今尚且年幼，正是求學問道的好年齡，若是不趁這段時間好好管束自己的言行舉止，恐怕日後陛下很難對公子委以重任。”
胡亥聞言有些不悅，他說道：“這可不一定，本公子雖然年幼，但是比起我大哥來，我可是比他厲害多了。你就說前兩天那個楚绯吧，若不是我進去在後面捅了他一刀，他蒙恬能打得過楚绯嘛？肯定早就死在楚绯手下了，父皇對我也是大加贊賞，并且許給我一個願望，說我想要什麽都可以。”
李斯雖然沒有在宮中親眼見到這一幕，在别人的口中他也略有耳聞。胡亥的這一劍确實是最大的助攻，楚绯被擒，蒙恬也沒能死在楚绯的手上，依照皇帝陛下對蒙恬的寵信，許給胡亥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有可能。
“既然是這樣，爲何公子不去向陛下開口，請求陛下封您爲太子呢？”李斯問道。
“我當然是想了，這......”胡亥說不出話來了，他的确是這樣想過，而且在嬴政說完那句話後他就想說，不過他不敢，當時他的父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受傷昏迷的蒙恬身上，天知道他要是說出來這句話會不會惹得父皇大怒，畢竟扶蘇是蒙恬的弟子，又是他的大哥，不看僧面看佛面，嬴政顧及蒙恬的面子也不會答應自己的要求。
胡亥吃癟，急忙看向身邊的趙高，趙高對他微微點頭以示安心，然後對李斯說道：“丞相大人說的這是哪裏話，二公子就算再愚笨也不會向陛下提出這樣愚蠢的問題，大秦未來的儲君可不是說當就能當上的，再說了廢長立幼本就是王室忌諱，陛下就算是想要胡亥公子接任皇位他也不會這麽做的。”
嬴政的爲人李斯自然是清楚的很，他心裏很明白，如果胡亥敢提出這樣的條件，恐怕不用等到嬴政氣消，胡亥就會被打入冷宮，從此再也沒有與扶蘇争奪王位的可能。
“那今日公子殿下和趙大人來本相府上是爲了何事？該不會隻是爲了與本相在這裏商讨二公子向陛下提什麽要求的事吧？”說到這裏李斯揮了一下手，大廳内的所有的侍女都自覺退了出去。
胡亥的眼神随着那個自己中意的侍女移動，直至侍女離開大廳轉彎消失不見。“額，那個，自然不是，今日本公子原本是想要到鹹陽城内玩耍一番的，正好路過丞相大人門口，便想着進來讨口茶水喝，順便來看望一下丞相大人。”
不待李斯開口說話，趙高接着胡亥的話說道：“丞相大人今日幫助陛下處理大秦所有
的政事，想來已經甚是疲憊了。也罷，公子，不如直接把話對丞相大人說明白了吧，再這樣說下去，恐怕丞相大人就該攆人了。”後面的那句話趙高是沖胡亥說的。
見到這兩個不速之客終于是要開始攤牌了，李斯微微一笑，坐着仔細聽接下來對方要說的事情。
趙高看向李斯，白淨無須的臉上開始露出凝重的神情。“丞相大人，實不相瞞，今日公子與我登門拜訪，是來向丞相大人示好來的。”
“示好？這話從何處說起？”趙高問道，雖然他是明知故問，這隻不過是想要給這兩個人留些餘地而已。
胡亥直接說道：“本公子有話就直說了，丞相，本公子想要當上太子，不過我大哥有蒙恬在背後撐腰，所以我和趙高商量了一下，如今在朝堂之上有能力和蒙恬抗争的隻有丞相大人你了，所以我想丞相大人可以助我一臂之力。若是我能登上皇位，丞相大人便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可以給你無限大的權利，不知丞相意下如何？”
李斯再度端起面前的茶水，盡管有些涼，他還是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李斯将茶杯放下，臉上帶着些許戲谑的表情，他看着胡亥和趙高說道：“公子和趙大人莫非不知道我兒李由已經拜蒙恬爲師了嗎？有了這層關系，兩位以爲我會答應和你們合作，而不是和蒙恬一起扶保扶蘇公子登上皇位嗎？又或者兩位憑什麽覺得我會答應你們的條件？”
李由拜了蒙恬爲師，這件事蒙恬沒有宣揚，李斯也沒有說，所以知道的人還很少。胡亥和趙高從李斯的嘴裏聽到了這件事，臉上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兩個人今日上門來那豈不是自投羅網了嗎？
“這......這件事怎麽沒聽丞相大人說過？”趙高有些慌亂，若是李斯将他和胡亥勾結的這件事宣揚出去，恐怕明天，不，也許是今天晚上自己就會性命不保。
李斯慢條斯理笑着說道：“怎麽，這件事還是很大的事情嗎？非要弄得滿城人盡皆知？莫非趙大人不知道那日蒙大人從本相府上回家，在路上就遭遇了刺殺，本相的兒子也差點死在那些殺手的手中。”
李斯的似有所指，趙高的臉上有些挂不住，那天夜裏隻有楚绯一個人回來，而且他也沒有把李由也在場的事情告訴自己，要不然今日自己也不會跑到李斯府上說這麽多不該說的話。
這下該如何是好，李斯是丞相，蒙恬是大将軍，原本自己就不是他們兩人當中任何一個人的對手，現在他們兩個人還聯起手來，自己豈不是隻有等死的份兒了。還有胡亥，扶蘇的身後有着蒙恬和李斯，胡亥拿什麽去和他争奪皇位，以卵擊石罷了。
胡亥和趙高面如死灰，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坐在他們對面的李斯反倒是眼中重新放出一種别樣的神采，或許自己也是時候該改變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