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昕不知道傷員心裏的小九九,按照系統記載的使用方法,先用醫療手臂處理傷口,吸出血肉裏面的彈頭,進行消毒處理後注射快速再生藥劑。
待這些針對人體的操作完成後,她又啓動納米修複系統。
随着手臂中間裝置射出一道綠色光線,p-43型動力裝甲被狙擊步槍子彈撕開的地方多了一種填充物。
“好了,你原地休息兩分鍾就可以繼續行動了。”說完這句話,她轉身往戰壕更深處走去,前邊還有一名被迫擊炮彈炸傷的士兵等待她的救治。
“原地休息兩分鍾就可以走了?”士兵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心想開什麽玩笑,他中的可是槍傷,中彈點在大腿,不是輕淺的皮肉傷。
他默默計時,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戰壕前方岔路。
估算着2分鍾時間到,他試着活動一下中彈的腿,發現真的可以動了,幾乎感覺不到一絲疼痛。動力裝甲破口裏的填充物也已經與周圍的金屬組織融爲一體,除了顔色有差異外,給人的感覺就像渾然一塊,整鑄而成。
“我x,太神奇了。”他大喊一聲,從戰壕裏直接沖出去,抄起旁邊地上扔着的班用機槍就往東側戰壕跑,一面瘋狂射擊,一面大聲喊叫:“來打我啊,來打我啊……有本事你們再來打我啊。”
他說的話很臭屁,表情很欠扁。
隻有士兵自己清楚,他是真的想要敵人再給他一槍,那樣又能見到漂亮的小姐姐了------當然,隻要不打頭就好。
此時韓昕正在給第二名傷員治療,聽見身後傳來的聲音不由的愣了一下。
她想要告訴士兵小心點,你傷才好,别再給敵人一槍撂倒,不過看眼前情形是沒有用的。
她很是不解,按照系統對濃縮型再生藥劑的介紹,裏面的确含有少量興奮劑,但……但也不至于讓士兵變成一個猴子吧?
思來想去找不到問題答案,也就隻能歸結于這套醫療兵專用動力裝甲比她預想的還要強力、高效。
昨天回到美心罐頭廠後,他聽唐岩與藏鋒計劃進攻鸢城。
對于這種極具侵略性質的行爲,她一開始很不贊同,直至曾華告訴她費翔是怎麽利用仇恨與洗腦把鸢城人變成實現他政治抱負的工具。
雖然唐岩與藏鋒的計劃可能會造成鸢城人傷亡,但是比起成爲某個人政治野心的犧牲品,永世受難,某種程度上講也算是一種救贖吧。
韓昕認可了他們的計劃,并毛遂自薦,願意當一名軍醫,随同進攻部隊一道前往鸢城。
唐岩見她态度堅決,也就沒有強迫她留在美心罐頭廠。不過在出發前的一段時間内,他把她叫到一個房間裏,給了她一套前所未見的動力裝甲……一套專門進行醫療救助的動力裝甲。
接下來她用了大半夜時間熟悉這套動力裝甲的各項功能,配合她以往在1017号避難所掌握的各項急救知識,最終能夠獨當一面,加入到這場對抗中來。
她對于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不是王将軍、章程照、佟懷玉那樣的矛,她是一面盾牌,治愈傷痛,對熊貓人軍團的士兵提供醫療救助。
韓昕這邊才與第二名傷兵接觸不久,剛才被治愈的士兵已經橫越中央大道,途中不斷叫嚷,一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這裏的樣子。
戰壕網絡後方陣地一直關注事态進展的汪洪森與副官徹底沉默,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從身穿奶白色動力裝甲的醫療兵越過地平線,進入戰壕網絡開始,他們的目光就沒有從韓昕身上移開過,親眼目睹她用很短時間處理完畢傷員大腿的子彈傷,然後那名士兵原地休息一兩分鍾後便跳出戰壕,像個靈巧的猿猴般又蹦又跳,生猛的一b。
“好了,居然好了……全好了?”
“我……我不是在做夢吧。”
“那個醫療兵使用的光線也太神奇了,還是個女的!”
副官在一邊喃喃自語,表情很恍惚,像在做夢一般。
汪洪森吞了一大口唾沫,強迫自己接受眼前變故。
“唉……哪怕是一群烏合之衆,有那樣的裝備在手,也會變成威武之師啊。城主他……這一次是踢到鐵闆了。”
如果不是二人親眼所見,如果換成别人講述這裏發生的一幕,他們是打死都不會信的。
副官點頭說道:“你說……城主與姜衡統帥……會不會……會不會舍棄我們走掉了?”
汪洪森慢慢轉過頭,狠狠瞪了副官一眼:“知道麽,如果被督戰隊的人聽見上面那些話,現在你很可能已經死了。”
“……”副官臉色微變,不敢再多言費翔與姜衡的事情。
“迫擊炮小隊全員陣亡,又來了一個有妙手回春能力的裝甲軍醫,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
汪洪森打量一眼前線士兵的慘狀,情緒沉到谷地。
面對敵人的攻勢,他已經黔驢技窮,走到末路。
……
……
……
不,還沒有,他還有一個選擇。
汪洪森望通訊員說了一句話。
副官聽完臉色大變。
………………
與此同時,在步行街中段一個不起眼的小巷子盡頭,侯漢敏按下右手邊石牆一個不起眼的地方。
隻聽咔嚓一聲脆響,地面緩緩沉降,露出一條下行通道。
陽光投入漆黑的空間,照亮那邊兩雙充滿殺意的眼。
“是侯漢敏。”
随着聲音傳出,那兩雙眼睛裏含着的殺意消褪。
侯漢敏邁步走入,向着階梯盡頭兩個守門的士兵點點頭,快步往前方甬道走去。
這裏便是當前鸢城最重要的設施,也是城防軍對熊貓人軍團防禦戰的指揮中心,城主費翔與統帥姜衡就在該設施最深的地方,統籌全局,指揮作戰。
自從前線戰鬥打響,整個鸢城便轉入戰時狀态,所有資源都被用在抗衡敵人身上。
侯漢敏在熊貓人軍團針對鸢城運輸車隊的襲擊中活了下來,之後被費翔捧上前台,成爲鸢城人心目中的勇士,地位比當初的王普照還要高。
戰争爆發後,他沒有上前線,中途被費翔派去疏散城内民衆離開危險區域,由地下通道往較爲安全的城北轉移。
人員的轉移工作不是很順利……原因并非來自外界,而是來自内部。
鸢城人對費翔十分忠誠,長久以來的仇恨觀念讓他們恨透了寶石城的一切,如今唐岩帶領熊貓人軍團打上門,對十五歲-三十歲這個年齡段的人講,該行爲之惡毒堪比殺父奪妻。
他們咽不下敗走城北的惡氣,拒不聽從侯漢敏的約束,要求姜衡同意參加戰鬥,用生命、鮮血與犧牲來守護自己的家園。
侯漢敏一個月前還是王普照手下士兵,出身與遭遇使得他在面對上述事件時沒有足夠魄力強硬處置,隻能命令手下士兵先撤離老弱病殘,至于那些熱血沖腦的家夥……既然他們這麽想參加戰鬥,這事在電台裏說不清,他隻有頭鐵地去指揮中心走一遭,盡量爲他們争取到一個實現自我價值的機會。
鸢城方面用作指揮中心的地下設施源自核戰前的華夏國,類似1001号避難所、1017号避難所那樣的地下避難設施,這裏在軍方規劃中也屬防核爆避難所,但是因爲建造時間比較晚,到核子戰争發生前隻修建到一半便停了下來。
也就是說,它是一個半成品,
鸢城人在步行街建起聚居地不久,城防軍便發現了半成品避難所的存在,将其作爲應對戰争的地下指揮部使用。
現在費翔、姜衡,以及鸢城權力核心諸多官員,大部分都躲在該設施中。
不知道是因爲前方戰事吃緊,還是有别的原因,地下設施内隻有很少警衛,侯漢敏沿着之前離開的路一直走到設施最深處,發現會議室的前面空蕩蕩的,沒有人防守。
他皺皺眉,疾步走過去,心想費翔與姜衡等人該不會已經轉移到别的地方辦公?
往前走的過程中他注意到門是虛掩着的,中間有一條細縫,隐約有人語從裏面傳來。
他于是松了一口氣,然而随着腳步向前,飄進耳朵裏的對話越來越清晰,他的腳步也越來越慢。
“姜岩率領的裝甲部隊已經失去聯系有一段時間,派去調查的人也沒有回複。戰壕陣地的情況同樣不容樂觀,鸢城已經守不住了,撤退吧。”
聽聲音,上面的話應該來自姜衡。
“撤退?往哪裏撤退?”
“濟城!”
“濟城?”
“對,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如今幹等下去隻有死路一條,逃去濟城後或可仰仗委員會那些人的手把鸢城奪回來。”
“你忘記董平川的遭遇了?”
“我沒有忘。”姜衡說道:“如果幾個失勢的人過去,當然不會引起濟城委員會那些人的重視,畢竟已經失去利用價值。但如果我們帶着鸢城數千居民前往,必将迎來高規格禮遇。相信濟城方面樂于接手一批廉價炮灰與奴隸,還能夠借由其手宣傳唐岩的惡行,讓周圍的人
“這樣做……嗯,讓我想想。”
姜衡沒有給費翔太多思考時間:“已經沒有時間猶豫了,盡管不知道派往東邊街區探查裝甲部隊情況的士兵遭遇了什麽,從當前局勢看,唐岩發動的是有計劃,有目的,有組織的全面進攻。”
“看來我是被夏新與那個小子陰了。”費翔恨聲說道:“終日打雁,沒想到有一天被雁子啄瞎了眼。”
“所以我才說以當前局面必須當機立斷,撤離這片危險區域。要知道當年劉備被曹操追殺,也是帶着荊州百姓出走,隻要能逃到濟城,站穩腳跟,找幾個人将這件事添油加醋往外面一傳,你的名望必将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失去家園的鸢城人也會更加仇恨熊貓人軍團。另外,我們混在撤離鸢城的百姓隊伍裏,還可以達到迷惑敵人的效果……唐岩那個家夥總不能把鸢城人一股腦殺光,這樣一來他可就真的成爲冷酷無情的蓋世魔頭了,不僅往日建立的仁義名聲無法保全,怕是同盟軍那位女将軍都要跟他來個割袍短義。”
“效仿劉玄德,用逃難民衆當成盾牌嘛……嗯,很好的法子。”
“既然你同意這麽做,那我就派人下去準備了。”
“好,就這麽辦吧。”
對話至此結束。
侯漢敏沒有走入房間,他中途就停住了,聽到二人最後說的兩句話,他把來指揮部的動機抛在腦後,扭臉以最快速度往外面走。
回到入口的時候,兩名守衛看他臉色很難看,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還很貼心地對他講了一句:“加油,鸢城必勝。”
他沒有回話,順着上行階梯走入陽光下。
鸢城必勝?那兩位最高統帥都打退堂鼓了,他們還要把撤離的鸢城人當成盾牌保護自己,底下的卻還在談加油,還在談必勝。
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傻波伊,一個天字第一号大傻波伊。
不,應該說鸢城99%的人都像他一樣傻。
之前唐岩都說的那麽清楚了,爲什麽他們偏偏不相信,還對費翔存有不切實際的幻想?直到聽見那兩個人富于政治藝術的談話,才不得不直面殘酷的事實。
這一刻,費翔在他内心偉大、光明、正義的形象轟然崩潰,取而代之的是很重的憤怒與很深的怨氣。
費翔以往所謂的對鸢城民衆好,隻是站在他的立場思考、實踐,得出的政治思想與人生抱負,然後把這些東西灌輸給每一個鸢城人。
初心正義就能走上正确的道路嗎?
一本正經說着爲鸢城民衆好就一定能造福鸢城嗎?
侯漢敏不斷前行,不斷思考這兩個問題。
他發現轉換視角後,将費翔當成一個極端而狂熱的理想主義者來對待,會更容易看透事情的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