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憤憤不平,倒不如說爲了給自己一個放下過去的理由。
他跟船老大訂立了一個賭約。如果船老大能夠放棄往日仇怨,那他也會忘記滕沖這個名字給他帶來的傷害------無論是感情傷害還是身體傷害。
船老大最終饒恕了那些傷害自己親人的掠奪者,走出仇恨的輪回。遵照約定,他也不再提起滕沖這個名字,把往日難事掩埋在心靈最深處。
他以爲他會告别過去,作爲譚真生活到死。
可是呢,事實證明船老大的理想與堅持不過是一種自嗨,仇恨與矛盾隻能被暫時壓下,永遠無法消除。
船老大的死讓他對這個世界一些美好事物絕望,他重新拾起滕沖這個身份,利用唐岩與熊貓人軍團實施他對回連才等人的複仇計劃。
反正唐岩的目的也是要把回連才、柴曉農那些人一網打盡,來确立熊貓人軍團對寶石城的主導地位,他何不在其中扮演一個“兩面派”的角色。一來可以刺激回連才等人盡快對熊貓人軍團動武,而不是龜縮一隅,讓偉光正的唐副團長找不到合适理由搞死他們,二來也可以完成複仇,告慰愛人的在天之靈,三來幫助船老大完成未竟的複仇大業,搞垮黑手傭兵團,幹掉豐島叛徒梅林。
像唐岩手中有一座神秘避難所,裏面存在許多劃時代的高等武器,唐岩手腕上的個人助理機就是溝通神秘避難所,傳送高等武器到身邊的神奇裝置這一消息,便是他告訴回連才、柴曉農等人的,以激勵他們對美心罐頭廠用兵。
他的計劃成功了。
回連才、柴曉農等人在貪欲、危機感、合适時機三重壓力下發動了對美心罐頭廠與寶石城的攻擊。
他沒有将敵人把寶石城也列入攻擊目标的事情告訴唐岩,爲的就是拉夏啓明下水。
一旦夏新與焦同志在這場戰争中死去。
唐岩必然要發雷霆之怒,無論是回連才、柴曉農,還是真理教。以那個小子的脾氣,不把他們殺光絕不會停手。
這樣一來他便假副團長之手完成了自己的複仇大業。
他不會感到内疚,因爲那些家夥統統是熊貓人軍團成長路上的絆腳石,唐岩早晚會面對他們,他隻是把這個進程稍稍提前罷了。
原本他在離開56式輕型護衛艦後應該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坐山觀瀾的,但他沒有那麽做,猶豫了好久終于還是決定自己動手。
于是有了柴曉農被殺死在自己的莊園裏,以及當前一幕------他可是寶石城前任總督,怎麽可能不知道體育場下面的秘密通道。他不僅知道,而且知道的比回連才、夏啓明等人更詳盡,因爲他在愛人被下毒前計劃幹的一件事便是拓寬秘密通道網絡,讓整個寶石城的人都能利用它們避難。
………………
聽完譚真的講述,喬喬與南木的眼都瞪直了。
即便好多細節被他一句話帶過,卻也難掩往事的曲折與離奇……說是傳奇或許有一些誇張成分,但絕對高過平常事。
所有人都以爲屍鬼是戰前遺民,實際情況并非如此。
他竟然是寶石城前任總督滕沖,那個鸢城人恨不能吃他肉喝他血的人。
夏新看看屍鬼,再看看自己的父親,他現在腦子一片混沌,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最終隻是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他以爲自己的遭遇已經很悲慘,在意氣風發的年紀被真理教的人擄走,受到一次又一次非人折磨,最終變成半人半鬼的怪物。
比起譚真呢?
這點苦難算的上什麽?
起碼他還有愛人,還有父親,還結識了唐岩這樣的朋友。
譚真呢?譚真把自己的人生過成了一個笑話,一個不好笑的黑色笑話!
“滕沖?你是滕沖?”回連才的表情最誇張,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豐島那位有名的屍鬼竟是曾與他們共事過的人。
對于這個名字,雖已過去多年,每每想起還是有很深的印象。
寶石城之所以有現在的規模,滕沖功不可沒。
毫不客氣地講,無論是吳達,還是羅作明,都是一直在敗家------敗滕沖在任時積攢下的豐厚家底。
夏啓明的臉色變了又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終究什麽都沒有講,因爲無話可說。畢竟是他們一起謀劃,最終害慘了滕沖,害死了滕沖的女人。
血氣方剛與不滿滕沖大權獨攬不能成爲他們開脫罪責的理由。
“我輸了……”回連才喘着粗氣說道。
“你輸了?你該死!”
屍鬼沒有了往日的沉穩,c-14穿刺手ii型電磁步槍向前一推,手指壓動扳機。
哒哒哒……
槍火在回連才瞳孔閃耀,鋼釘在p-43型動力裝甲外殼留下密集彈孔。
回連才說他輸了……他輸了……
他把對他造成的傷害當成了一場賭博。
許多人喜歡把自己的人生當做一場豪賭,譚真不願意,滕沖也不願意。
可是呢,他不賭,偏偏有人把他拉進一個又一個賭局,逼着他變成一個賭徒,又或者賭注。
“……呵”回連才倒了下去,動力裝甲下的身體輕輕抽搐着,嘴角漾出一縷鮮血。
繼黃雷、羅作明、王明、柴曉農後,又一位寶石城政壇巨頭踏上黃泉路,消失在廢土的天空下。
殺掉回連才,譚真沒有理睬喬喬與南木,視線移動至夏啓明身上。
“該你了……”聲音很沉,語氣很冷,從他萎縮的喉管發出像深冬臘月呼嘯的北風。
………………
嘶……
韋千手倒吸一口冷氣,自腹部蔓延開的痛楚将他喚醒。
是背着他的人在奔跑途中刮到拐角壞掉的廣告牌,扯動了他的傷口。
轟!一道爆炸在背後發生。
下面的人往上挪動一下他的身體,呼呼喘息着繼續前行。
快要接近體育場出口時,前方閃過一抹異色。
“老曹,到旁邊的工具間,快……”
下面的人沒有注意到前方異常,聽到他的聲音不及多想,立刻轉身進入被爆炸破壞了大門的工具間,躲入深處陰暗地帶。
腳步聲由小而大,一隊士兵打外面經過,從穿着來看應該是黑色聖徒的人。
開春的時候羅作明帶着寶石城衛隊、熊貓人軍團、黑手傭兵團攻入了黑色聖徒的基地,今天他們配合剃刀人魔、真理教、回連才與柴曉農莊園衛兵攻入寶石城内,這自然是一件大喜事。
他們情緒高漲,他們很興奮,他們口号響亮,嗚哈嗚哈之聲不絕于耳。
待那些人離開,老曹重新背起韋千手,快步離開工具間,由體育場側門出去,進入南門與體育場交界區間。
剛才的動作再次扯動傷口,流了不少血,不過韋千手死撐着沒有出聲。
兩人走走停停,借着房子與障礙物的掩護一點一點接近南門。
有一些居民趁着攻方把精力集中在體育場内部時拖家帶口往外逃。
此時路徑還算暢通,沒有看到敵人的狙擊部隊。
老曹知道時機很重要,眼見沒有危險,背着韋千手從一個供奉佛像的小屋子裏鑽出,往南門跑去。
當來自太陽的光芒被城牆遮蔽,陰影籠罩身體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
側方一條下水管的蓋子從裏面頂開,兩個面部染血的寶石城衛隊士兵從裏面鑽出來。
“老曹,停一下。”韋千手眼尖,注意到士兵後面站着一個熟人------張豐,寶石城衛隊的指揮官,沒有想到他也來到這裏,看樣子是想逃離寶石城。
“韋千手?”張豐的視力不差,韋千手看過來的時候同樣注意到前方狀況,臉色變得很不好看:“體育場那邊的情況……”
韋千手隻是搖搖頭,沒有說話。
轟!一團火光在不遠處綻開,槍聲由體育場方向往這邊來。
“你受傷了?”張豐又問。
韋千手輕輕點頭。
這時張豐身後一人急切說道:“将軍,快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殷連庭等人按照張豐的意思趕往寶石城西門,想要從後方發動攻擊,以打亂敵人的進攻步伐,緩解韋連長等人的壓力。
結果讓人絕望。
二十幾人組成的戰陣被真理教的自殺沖鋒擊潰,隻剩身後兩名士兵護送他逃了出來,其他人都死了。
張豐回望一眼體育場,咬了咬牙,向老曹使一個眼色,往南門快步走去。
他們已經盡力,夏啓明與夏新這時候隻能自求多福了。
五個人悶頭趕路,誰也不想說什麽。
寶石城衛隊被沖的七零八散,勇士連的人死了個七七八八,他們是實實在在的敗軍之将,要想活命隻有放棄顔面,夾着尾巴逃出城。
很多時候你就算放棄鬥志,命運也不會給你一個體面退場的機會。
“吆,這不是寶石城衛隊指揮官張豐大人與勇士連的一隻耳連長嗎?”戲谑的聲音在鋪滿陽光的地方盛開。
老曹停了下來,張豐也停了下來。
門洞前方多了七八個人,都拿着槍,都笑容滿面……
與此同時,随着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後面垂下一條條麻繩,六名匪徒從天而降,把韋千手等人的退路堵死。
他們手裏也拿着槍,臉上也堆着笑容。
這時那個聲音的主人分開門洞外側持槍匪徒,走入韋千手五人視野。
一串用人類手指串成的項鏈袒露在嶄新的皮衣上,有一股野蠻與殘忍的氣質------是剃刀人魔的老大楊志。
楊志手裏拉着一個年輕女人的後領,有血在她被扯破的衣袖下面的手臂蜿蜒流淌,一滴一滴積在地上。
楊志後面還有一個人,形象要好得多。西裝革履,皮鞋領帶,頭發用發膠定型,在太陽底下閃爍油光------是黑色聖徒的首領,那位自诩地球文明保存者的先知大人。
張豐瞳孔一縮,寒顔低語:“楊志……先知……”
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面臨這般局面,以往看不上的兩個不入流角色竟然把他逼到絕路。
前有伏兵,後有追兵,以他們五個人的力量絕對沒有可能沖出去,最多憑着p-43型動力裝甲的防禦力一個人突圍。
但……如果楊志出動改裝皮卡車,他能逃得掉嗎?那時将演變成一場狩獵遊戲。
先知拍拍楊志的肩膀:“如果你把他們激怒,張豐大人決心戰死沙場,我們去哪裏抓這麽重要的俘虜到回連才那裏換取财物。”
楊志眯着眼睛看了先知一陣,哈哈一笑,松開拉着女屍後衣領的手,向手下使個眼色。
門洞外面與門洞裏面的士兵慢慢向中間靠攏,把張豐幾人圍在一個小圈子裏。
“放下槍吧,幾位……這樣大家可以用體面的方式解決問題。”
張豐臉色不斷變幻,思考着假如現在沖出去,逃出生天的幾率有多麽大,畢竟外面就是琴島市廢墟,如果能夠跑過門外那片開闊地,利用熟悉地形的優勢躲起來,比如藏進建築廢墟,下水道等設施,剃刀人魔的人想來很難找到。
韋千手的臉一片慘白,看不到任何表情變化,或者說他已經認命,畢竟是五人裏面傷情最嚴重的一個,他不僅沒有反抗能力,還會拖累老曹。
兩名輕傷士兵随着匪徒的進擊向側後方一步一步退,由面朝門外變爲背貼門洞牆壁。
先知沒有移動腳步,背着雙手說道:“我忽然想到一個好點子,如果你們能夠加入黑色聖徒,我會認真考慮一下要不要把你們賣給回連才這件事。”
鑽石币與軍火讓人垂涎,但是在寶石城衛隊全線潰敗,勇士連損失慘重的情況下,回連才一定不會花大價錢買這兩個奴隸,畢竟他們對于回連才等人來講,最大的作用就是殺掉祭旗,以儆效尤。
如果黑色聖徒能夠收容這兩個人,對于一個管理結構很不合理的新興匪幫而言,起到的作用遠在一筆可觀金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