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軍戶制破産後朝廷無力養兵，各衛兵士逃亡嚴重，賬面上五千士兵實則能有一千人就不錯了，各指揮使吃空饷養私兵已是常态。

如黃澤這般甯可舍棄軍籍投入陳明峰門下當私兵搏個前程，也不願待在鎮海衛荒廢度日。

人同此心，黃澤身爲千總起了個頭，與他同來的百名鎮海衛兵士紛紛投靠陳明峰，指天立誓效忠欽差大人。

陳明峰大喜，當場拿出銀子補足衆兵士的欠饷，好言安撫。一衆兵士感動的痛哭流涕。

一趟呂宋之行，陳明峰收獲頗豐，不僅買了兩艘西班牙護衛艦，訂購了大批量的火炮，又得了一幫忠心耿耿的親衛，當真是一箭三雕。

台灣海峽冬季吹東北風，船速漸快，兩艘護衛艦和一艘福船魚貫駛入漳州内港。港内往來的船隻如梭，想來是往返南洋和日本的商船回來了。

往來商船隻見懸挂火紅日月旗的西式戰艦紛紛避讓，陳明峰乘坐旗艦一路通行無阻。

陳明峰獨自站立船頭，看着往來的福船、趕磳船，腦子想的卻是王承，也不知道他去日本見李旦談招安成功沒。

護衛艦靠碼頭停泊，陳明峰領着一行錦衣衛和黃澤下船，後面的兩艘船靠岸後錦衣衛百戶童成率領四名錦衣衛快步奔了過來。

這一趟行程童成被陳明峰暫時委任充當護衛艦的船長，别提多别扭了，一腳踏上岸頓時心裏踏實多了。

陳明峰招來黃澤，吩咐道：“你去問問鎮海衛餘下的軍士，有願意投效我的都帶過來。”

黃澤應了一聲，帶了兩個人徑直去了。

鎮海衛中精壯可戰之兵不過兩百餘人，陳明峰此去呂宋帶走了一百人，留下一百人由錦衣衛千戶封萬裏統帥。

陳明峰要的正是那一百名士兵。

大明吸取唐宋的教訓，将統兵權和調兵權分離，以五軍都督府統兵，以兵部發文調兵，既解決了唐朝的藩鎮之禍，又避免如宋朝般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混亂。如無兵部調令，各衛所不得調動百人以上隊伍，違者嚴懲。

陳明峰以錦衣衛指揮同知兼欽差大人的身份調動衛所兵士，按理說算是違規操作，不過明朝後期軍紀崩壞，沒人在乎。

陳明峰招募的幾名葡萄牙炮手和一小隊火槍兵跟随神父施羅德下船，好奇的四下張望，他們都是第一次進入内地，看什麽都是新鮮。

上岸之後陳明峰第一時間去看了鐵殼漁船，遠遠望見七八名士兵分成兩列手持長矛站崗放哨，兩名錦衣衛小旗來回巡視。

看來封萬裏幹的不錯。

一名小旗扭頭看見陳明峰一行浩浩蕩蕩的走過來，急忙迎了上去，躬身行禮：“同知大人。”

陳明峰點了點頭：“封千戶呢？”

“回大人的話，千戶大人在府衙。”錦衣衛小旗遲疑了一會，說道：“禀大人，前日有北鎮撫司的錦衣衛前來宣旨，大人出海不在，封千戶陪着北鎮撫司的人。”

陳明峰點了點頭，木匠皇帝給他聖旨不稀奇，找錦衣衛宣旨也正常，随口問道：“知道是什麽人馬？”

“是指揮使大人的公子駱養性。”

“駱養性。”陳明峰念了一聲，暗想駱思恭派他兒子親自來宣旨是什麽意思，莫非這道聖旨很重要不成？

陳明峰朝童成招招手，吩咐道：“童百戶，你且安排施羅德神父和同行的葡萄牙人住店，我領了聖旨便來。”

童成拱手道：“卑職領命。”

漳州府月港督饷府衙并不遠，不過多了鎮海衛兵士和錦衣衛護衛，顯得格外森嚴，裏三層外三層層層把守，不知道的還以爲是皇帝微服私訪呢。

陳明峰前腳踏入府衙，早有錦衣衛進内堂通傳，封萬裏和駱養性聯袂迎了出來。

封萬裏依舊是一身黑色皮甲勁裝，他身旁的駱養性則是一身深紅色飛魚服，握手刀柄，揚着下巴，自有一股傲然的神氣。

“同知大人。”封萬裏先見了禮。

駱養性打量了陳明峰兩眼，目光掃過大紅色四爪蟒袍時忍不住多瞧了兩眼，心想父親說此人深得皇帝寵信果然不假，這四爪蟒袍連閣老都不曾輕易賞賜，竟然會賞給一名外邦人。

心思一轉而過，駱養性拱手朗聲說道：“卑職北鎮撫司百戶駱養性見過同知大人。”

陳明峰笑道：“駱百戶莫非是指揮使的公子？”

“正是。”

“我前些日子去了呂宋，有失遠迎了。”

駱養性不急不慢的說道：“同知大人客氣了，卑職奉旨辦差，先請同知大人接旨。”

“理當如此。”

封萬裏和駱養性迎了陳明峰進内堂，有随行的北鎮撫司錦衣衛捧了聖旨出來。

駱養性伸手抓過封有火漆的錦盒，走上一步向陳明峰和封萬裏展示：“火漆完好。”

陳明峰點了點頭。

“錦衣衛指揮同知陳明峰接旨。”

駱養性喊了一句，封萬裏當場就跪了，陳明峰站立如松，向着木匠皇帝居住的紫禁城方向拱了拱手：“臣陳明峰接旨。”

駱養性一怔，暗道這陳明峰好大膽，接旨竟然不拜。轉念一想他身爲指揮同知是自己上官，倒是不好開口斥責，父親交待自己在他手下當差，不好直接沖撞他。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陳明峰公忠體國，博學多才，進獻紅夷大炮有功于社稷，欽封威遠侯。卿所奏胡建衛所之事朕已知曉，着胡建巡撫商周祚嚴查法辦。卿既入胡建，着卿代朕巡視四方，若有龌龊即刻報來。”

陳明峰面露喜色，朗聲道：“臣領旨謝恩。”

虛名爵位他并不看重，他要的是實權，不過木匠皇帝肯給他一個威遠侯說明朱由校這個小正太并沒有生氣，最重要的是聖旨中提及的“代朕巡視四方”，這便是全權委任他督查胡建了，以後行事正大光明底氣也足。

駱養性折起聖旨交給陳明峰，臉色堆起笑容：“恭喜同知大人。”心想父親說的果然不錯，皇帝不僅封了他侯爵，還下旨命他巡視胡建，天高皇帝遠，陳明峰便宜行事那可威風的緊，自己跟着他少不得撈點油水，可比待在京城快活多了。

駱養性心中想的通透，對陳明峰的态度大爲轉變，姿态也放低了許多。

陳明峰淡淡的笑道：“有勞百戶千裏迢迢前來頒旨，我爲駱百戶接風洗塵。”

“正要叨擾同知大人，我離京時父親交待我多挑精銳好手協助同知大人辦差，”駱養性說着一抱拳，“卑職駱養性日後聽憑同知大人調遣。”

陳明峰眉頭一挑，好端端的一個指揮使公子千裏迢迢的跑來胡建聽從我調遣，駱思恭這是鬧哪樣啊，莫非是木匠皇帝下旨命他派人監視我不成？

不過要說監視随便派個人就成，沒道理派自己的兒子來啊。

一時間陳明峰也想不明白，開口說道：“我等都是爲皇上分憂。”

“是，是。”駱養性點頭應了兩聲，湊近陳明峰，低聲說道：“請大人屏退左右，皇上令有私信交與大人。”

陳明峰點點頭，揚手示意封萬裏退下。封萬裏躬身行禮，緩步退出内堂，駱養性這才從胸口掏出信件，雙手捧了遞給陳明峰。

陳明峰雙手接了，左右翻看見火漆完好，沒有拆開的痕迹。

駱養性躬身道：“卑職告退。”

“嗯。”陳明峰低頭沒去看駱養性，握着信件暗自猜測木匠皇帝葫蘆裏賣什麽藥，搞的這麽神秘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