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心情舒暢，和陳明峰開句玩笑，也不當真，可着實把陳明峰吓得不輕。他之前就見識過這位十六歲的小屁孩說翻臉就翻臉，毫無半點征兆，可不敢拿紫禁城随意開玩笑。

陳明峰神情拘謹，客印月瞧着心頭一笑，曼聲問道：“王子殿下幾時入京，奴家都不知情。”

“回夫人的話，我剛到京師四日。”

客印月嬌嗔道：“都說了不許叫奴家夫人，再叫夫人奴家可要求皇上罰你了。”

“這……”陳明峰一時間不知所措，女人不喜歡被人叫老他能理解，問題是他想不出該如何稱呼皇帝的奶媽，眼神一瞟趕緊向木匠皇帝求助。

朱由校笑道：“明峰，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陳明峰實在沒法，躬身道：“恕臣愚鈍。”

朱由校笑而不語。

客印月嬌笑道：“奴家閨名印月，王子殿下便喚奴家月娘吧。”

陳明峰勉爲其難的開口叫了一聲“月娘”，客印月笑意盈盈的答應了。

“皇上，奴家有些餓了，傳膳吧。”

“好，”朱由校開心的點頭，沖着站在門口的王安喊道：“王大伴，吩咐司禮監傳膳。”

“是，内臣立刻去準備。”

明朝自開國以來，皇帝的膳食通常都由光祿寺負責，朱元璋開局一個碗乞丐出身吃什麽都香，對膳食并不挑剔。朱棣常年帶兵，保持行伍習氣，對飲食也無所謂。到了明朝中期，皇帝一個個養尊處優，難以忍受光祿寺的飯菜，便由司禮監太監負責飲食。

皇帝身邊的太監知道皇帝的心思，了解他的喜好和口味，又肯花力氣研究，所以花樣百出，味道出衆。

聽說皇帝要開飯，陳明峰識趣的行禮告退：“陛下，臣先行告退。”

朱由校點了點頭，剛要開口答應，客印月笑道：“王子殿下留步，多一個人多一份熱鬧，殿下不如留下陪奴家和皇上用膳。”

朱由校本來是想答應陳明峰，聽客印月開口挽留，當場就改了口，吩咐道：“乳娘說的沒錯，愛卿留下陪朕用膳。”

既然木匠皇帝都開了口，陳明峰再堅持離去就是矯情了，很幹脆的表示榮幸。

客印月一眼見到玉樹臨風的陳明峰就喜歡上，見他答應留下陪自己吃飯，心頭越發歡喜了，忍不住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喜不自禁。

确認過眼神，是心動的感覺。

“皇上，帕努瓦斯是哪裏？”客印月有心找陳明峰說話，開口卻問朱由校。

朱由校解釋道：“據陳愛卿所言，帕努瓦斯距離大明四五千裏，遠在大洋之上。”

客印月扭頭看向陳明峰：“殿下此來京師豈不是很遠？”

“是的，此來并不順利，我們出海之後遭遇了暴風雨，随行人員隻剩十之三四，托陛下的洪福，我們在海上遇見了西班牙人的艦隊，随同艦隊一同返回呂宋，然後從呂宋前往泉州，而後來到京師。”

“呂宋是哪裏，遠嗎？”

若不是爲了和陳明峰搭上話，客印月才懶得問呂宋什麽的問題，她根本就不關心。

“乳娘來看，”朱由校牽過客印月的手，徑直走向懸挂在西牆上的世界地圖，伸出手臂點了點呂宋島，“就是這裏。”

“這是什麽？”客印月像朱由校一般伸手觸摸紙質地圖，好奇的問道。

“此乃世界地圖，”朱由校笑着指了指陳明峰，“明峰親手繪制。”

“真的？”客印月誇張的大叫了一聲，仰慕之情溢于言表，贊歎道：“王子殿下當真博學多才。”

陳明峰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尴尬，畫一副世界地圖并不是多了不起的事，被人這樣誇他還有些小羞澀，再說客印月一口一個“王子殿下”聽在耳朵裏總感覺渾身不自在。

“明峰不僅是博學多才，還是文武全才，對時政、兵事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

身爲王子，不僅人長得俊秀，還有才華，客印月瞧着陳明峰的眼神越發溫柔了。

三人聊了一陣閑話，王安一路小跑過來詢問朱由校是在乾清宮用膳還是在南書房用膳。

朱由校不答，眼神看向身旁的客印月，等她拿主意。和自己的乳娘在一起，朱由校立馬就變成沒有主意的小屁孩了。

客印月笑道：“這裏盡是皇上的寶貝，磕了碰了可不行，我們便去乾清宮用膳吧。”

“内臣馬上準備。”

客印月挽着朱由校的手臂走在前面，陳明峰一個人吊在後面，隐約嗅到香風陣陣，沁人心脾，空氣中都泛着茉莉花的清香。

不用問肯定是前面這位奉聖夫人塗抹的香粉了。

乾清宮，陳明峰參觀過，但是沒有進去過，隻是隔着門窗走馬觀花的浏覽了一番。

大殿有寶座，裝飾的金碧輝煌，是皇帝召見群臣議事的大廳，左右時通間廂房，進去的第一間類似于客廳和工作間，第二間是卧房。

客印月常來乾清宮伺候皇帝，熟門熟路，挽着朱由校進了左邊的廂房，陳明峰不緊不慢的跟上。

一張碩大的八仙桌，鋪就了紅絲綢，等陳明峰三人落座，王安招呼外邊的太監傳菜。

身着青色素衣的宮女依次進入，呈上手中托盤的瓷器，躬身告退。上菜的人流魚貫而入，并無半點聲響。

陳明峰的注意力并不在宮女身上，而是看着餐桌上擺放的明朝瓷器發愣，乖乖不得了，這些明朝皇家禦用官瓷要是拿回2018拍賣，那可賺大發了。

每個人都有飲食口味偏愛，木匠皇帝朱由校當然也不例外，他特别喜愛的一道美食叫做“三事”，即選用海參、鮑魚、魚翅、肥雞、豬蹄筋等食材用小火燴煮成一道湯汁醇厚、滋味鮮美的濃湯。

朱由校異常喜愛，常吃都不膩。

明朝皇帝用膳不似清朝老佛爺奢侈到一百多道菜，但是時令的山珍海味樣樣不缺，被蘇東坡稱贊風味遠勝鲈魚的清蒸鲥魚、重九時令菜麻辣兔絲、其餘燒天鵝、蒸羊、荔枝豬肉、煮鮮肫肝、玉絲肚肺等等不一而足。

王安吩咐小太監開盅上酒，一時間乾清宮内肉香四溢，令人食欲大振。

“好了，你們退下，奴家伺候皇上便行了。”客印月揮揮手，示意王安和伺候的太監宮女統統下去。

王安拱拱手，領着太監宮女如潮水般退去，整個乾清宮隻剩下陳明峰三人。

朱由校面北朝南，客印月在他右手邊，陳明峰在他左手邊。

“奴家爲皇上斟酒。”

客印月笑吟吟的站起身爲滿上一杯，拎着酒壺走向陳明峰，“奴家爲殿下斟酒。”

“不敢。”陳明峰慌忙起身，雙手端着酒杯去迎。

客印月伸手按住陳明峰的肩頭，不讓他起立，半邊身子靠了上來，湊近陳明峰耳畔柔聲說道：“奴家來伺候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