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馗的槍傷比預想中要好得更快，手術後第六天就進行了創口縫合。到了第七天上午，在不提舉重物的前提下，他的手臂已經可以自由活動了。
出院後，李馗獨自一人乘外環線回到家中。
七天過去了，客廳和卧室依舊一塵不染，他的老式三星手機被放在課桌的正中央，下面壓着一張小紙條，落款是滢姨的名字。
“房屋給你收拾好了，手機充了電。冰箱裏有碗桂圓紅棗湯，拿出來熱一下就能吃了，補血的。”
寥寥數字，竟讓李馗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他将紅棗湯倒進石鍋裏，一邊架在爐竈上加熱，一邊打開了手機。
住院期間手機一共收到十幾條短信和未接來電，其中幾條短信是班主任發來的，問他什麽時候能返校上學。剩下大部分的短信和電話都來自冀渝川——他是除了滢姨以外，唯二知道李馗手機号的人。
還有一小部分未接來電，顯示的是“未知号碼”。
李馗想了想，給冀渝川回撥過去一個電話。剛接通，對面就傳來冀渝川興奮的吼聲：“馗哥兒，終于接電話了，趕緊把家裏打掃一下，葉大校花馬上要去你家探病！”
李馗滿頭問号：“她怎麽知道我家在哪？”
“是蘇小曉告訴她的！”冀渝川想都不想就回答，“還有電話号碼，蘇小曉都跟她說了。”
李馗心中半信半疑：“那你怎麽知道她要過來？”
“額……”冀渝川一下哽住了，半天才讪讪道，“你問那麽多幹嘛，總之她已經出發了，你趕快準備一下吧。”
李馗心中了然，八成是冀渝川這個大舌頭把消息透露出去了。他這邊一打電話，另一邊的冀大舌頭立馬通知了葉瑾瀾，否則時間上也不會這樣趕巧。
他挂斷電話，把熱着湯的竈火關掉，坐在沙發上怔怔地出神。
自己該用怎樣的态度對待如今的葉瑾瀾？趁着“英雄救美”的風頭未過對她展開激烈攻勢？還是擺出“救命恩人”的架子等着她自投羅網？亦或像從前一樣，偶爾暧昧一下也能點到即止？
沒等李馗理清頭緒，耳邊就響起了自家的門鈴聲。
這麽快就到了？
李馗心緒難平，開門前下意識往貓眼裏瞄了一眼，結果發現外頭空空如也。
人呢？
鐵門緩緩推開，穿着白色長裙的葉瑾瀾半跪在地上，雙手将一捧鮮紅的玫瑰花束高舉過頭頂。她的臉上布滿幸福和嬌羞的紅暈，仿佛一名初嘗戀愛滋味的鄰家少女。
“馗哥哥，請收下這束玫瑰。”她微微擡頭，用羞澀的目光望向少年。
一聲“馗哥哥”叫得李馗骨頭都酥了，兩人前後做了三年同桌，葉大校花對他從來都是直呼其名，何曾用過這樣親密的字眼稱呼他？
難不成，葉大校花已經對他芳心暗許了？
李馗期期艾艾地接過玫瑰，就等着葉瑾瀾說一句“救命之恩無以爲報，小女子願以身相許”之類的話，然後順理成章把她摟進懷裏。熟料下一刻，手中鼓囊囊的花束突然炸開，金、粉、藍三色彩條從花瓣中噴薄而出，把他的頭發和衣服全部挂滿色彩。
“當當當當……恭喜李馗同學傷愈出院！”
蘇小曉跳了出來，一手牽着洋娃娃般可愛的女孩，另一隻手把精美的水果籃子塞進李馗懷裏。
李馗傻愣愣地呆在原地，像尊一動不動的石像。
“李馗同學，不請我們進去坐坐？”葉瑾瀾優雅地站起身，嬌憨地嗔怪道。
李馗的嘴唇翕動，好半天才擠出一張僵硬的笑臉：“請進。”
葉瑾瀾進屋後挽起裙裾，端正地坐在沙發一側，雙手放在膝蓋的裙褶上，一看就是很有教養的大家閨秀。蘇小曉卻像隻出籠的野鳥兒，在客廳裏左看看、右摸摸，還跑到少年卧室“參觀”了一圈，折騰夠了就癱倒在沙發上，一點都不認生。
她帶來的小女孩倒是很文靜，和葉瑾瀾一樣坐得筆直，不說話也不亂跑，身上的肌膚蒼白如紙，乍一看就像隻精緻的陶瓷娃娃。
李馗在她身上，看到了初中時期葉瑾瀾的影子。
“小妹妹，你叫什麽名字呀……”李馗放置好花束，坐到女孩旁邊的沙發上，看到她一副小大人的正經模樣，忍不住笑着摸了摸女孩的腦袋。
女孩眨眨眼睛，小口張開“咿咿呀呀”了一陣，結果一個字都沒說清。
李馗疑惑地看向蘇小曉，蘇小曉朝他搖搖頭：“潼潼從小患有先天性聲帶損傷，去了很多家醫院都治不好。”
說這話的時候，蘇小曉的眼神非常複雜。如果李馗沒看錯的話，她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裏不僅僅包含着憐憫之意，甚至包含着一絲……嫉妒之情。
李馗揉揉眼睛，蘇小曉已經拿出一根棒棒糖塞進女孩手中，蘇梓潼立刻高興起來，小舌頭不停舔着糖球兒。
是我看錯了吧……？
李馗啞然失笑。
“你的傷口愈合了嗎，能不能讓我看一看？”坐在對面沙發上的葉瑾瀾突然開口了。
李馗身子一僵，稍顯遲疑地拉起袖口。
“噗嗤！”一旁的蘇小曉禁不住笑了起來，“你那麽緊張幹嘛，瑾瀾又不會吃了你，現在你可是她親愛的‘馗哥哥’哦。”
“哪有！”葉瑾瀾紅着臉瞪了她一眼。
“咦，剛剛那聲‘馗哥哥’不是你喊的嗎？我聽得好清楚哦……”蘇小曉做了個誇張的表情。
“要死了！”葉瑾瀾羞得直跺腳，一對紅雲在雙頰飛起，把沙發對面的李馗看直了眼。
别說，有蘇小曉在一邊插話，原本拘謹的氛圍一下子輕松不少，至少李馗感覺自在多了。把傷口給對方看看也沒什麽，他的血液是黑色的，結出的血痂和疤痕一樣是黑色的。
葉瑾瀾細細撫摸着男孩手臂上剛剛縫合好的傷口，圓形的彈孔幾乎要把血肉完全貫穿，旁邊的裂口結成猙獰的黑色傷疤，用手摸上去有種奇怪的質感。
“痛嗎？”她輕聲問道，眼眶裏居然泛起淚花。
李馗吓了一跳，他跟葉瑾瀾“明争暗鬥”了好幾年，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樣傷心的模樣，連忙擺手安慰道：“沒事沒事，傷得不重……這種小口徑子彈動能很差的，連手臂都穿透不了，你看我現在還不是活蹦亂跳……”
話音未落，香風拂面，她以乳燕投懷的姿勢撲了上來。
“以後千萬别做這麽危險的事情了。”葉瑾瀾的聲音從他懷中幽幽傳出，“還有，謝謝你救了我。”
她用雙手環住李馗的脖子，腦袋緊貼在男人的胸前，一對挺拔的豐盈壓在小腹下方，離他的要害處隻有一指節不到的距離。
李馗吐出一口濁氣，他感覺自己快要升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