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依着尋常坐騎命名,這種比起尋常戰馬高出起碼一個頭的黑馬自然是有不同凡響的特殊,尋常的好馬,一日不食,不損氣力,可是負力若是一日不食,一群便會死去七八成。
這等特性決定了這種異獸無法作爲長途奔襲所用。
但是短時間内的爆發沖刺速度卻極可怕。
曾有負力馬王冰川奔走,追上咬死馬駒的雪豹,生生撞死的事情,被單星瀾親眼所見,後者化去三日夜的時間,将馬王硬生生折服,負力便成了陽金卒獨有的坐騎。
在單星瀾離開之後,三名得到吩咐的副将無視旁人,率軍沖出。
八千陽金卒重甲,跟在負力馬王背後,疾行往東。
頃刻之間,已經在三十裏之外,那馬王能夠追蹤主人的氣機,隻是往前,這個時候的單星瀾不過在百裏之外,正在負力馬王興奮嘶鳴的時候,平地裏一道劍氣氤氲如雲煙,平平刺入。
八千鐵騎沖鋒,氣勢轟然若雷霆奔走于天上。
下一刻,鐵騎中三十騎同時墜馬。
渾身上下被墨色堅硬铠甲覆蓋的負力名馬沉沉翻倒,背後沖鋒之勢戛然而止,躲避不及,生生撞在一起,頃刻間又有數騎倒地,馬背上的鐵騎反應極快,在被戰馬砸下之前已經脫身而出。
軍陣沖鋒之勢戛然而止,速度瞬間降低了七成有餘。
爲首副将提兵鋒迅速反應過來,口中暴喝:
“結陣!”
铮然鳴嘯,一柄柄刃口寬大森寒的騎槍擡起,畢竟是天下第一等鐵騎強軍,迅速變陣,沒有讓損失再度擴大,其軍容肅整,比起尋常坐騎高出一個頭戰馬挺起頭,胸闊腿長。
一色如夜的墨色漆黑,感受到主人的殺氣,不住翻動鐵蹄,極長的馬鬃抖動,波濤如怒。連綿八千騎,占據天地,仿佛一座山,仿佛随時會以山崩海裂的氣勢發起恐怖的沖鋒。
爲首的騎将察覺到第一流武夫氣機,擡起手中兵刃,重重砸在地上。
“殺!”
背後戰騎整齊劃一,兵器尾端厚重的暗金色凸起圓環重重砸在地上,口中高呼,以壯聲威:
“殺,殺,殺!”
一道柔弱身影攔在鐵騎軍陣前,臉上覆蓋一張白色面具,青絲飄揚,未曾如往日那般以刺客斂息的手段潛藏,而是堂堂正正擋在了軍勢之前,衣擺被龐大軍勢逼迫,朝着後面微微拂動。
右手中,一柄一尺八寸的短匕斜持。
攔住八千氣勢如虹重甲陽金卒。
“此路,不通。”
……………………
單星瀾注視着冰川之下安靜流淌着的地下河。
這冰川之下的河流極寒,卻偏生并不結冰,若是尋常人入水,一時三刻便會被硬生生凍斃,他卻絕不在意,那寒意再盛,難以侵入他身周三丈,若是願意,潛伏水中,數月不出水也不是難事。
唯一忌憚隻是水中暗潮湧動,時時皆有變化。若王安風潛藏其中,他未必能夠第一時間發現,到時候再以那颠因爲果的一劍暗算他,他沒有十足的把握還能夠躲得開。
雖然他的武功絕對在對方之上,一路幾乎追着對方打,但是那一劍卻不同,此刻回想起來都會令他背後略有寒意,那是對方唯一有可能瞬間将他重創,甚至于擊殺的手段。
道門太乙混元,颠因爲果,這百年間難有人修成的手段,居然重現江湖,而且還是和這一手段極爲契合的劍客,與單純的快不同,若是從出手時機來看的話,那一劍刺出的同時,結果也已經同時發生。
若出手的是大宗師,那麽結果就在出手之前已經敲定。
扭曲天地法。
先确認被殺的結果,然後出手,滿足因果鏈的完整性。
便是宗師,心髒被另外一名宗師破壞,也隻有死路一條。
胸口上的劍傷此刻仍舊刺痛。
單星瀾定定看了冰川片刻,突然擡手,一劍撕扯出百丈劍氣,将這座冰川徹底斬裂,大塊大塊的冰川翻到砸落,在地下河上面堆積成一座廢墟,阻住了王安風從這裏無聲出現的可能性,收劍,緩聲道:
“東海之上氣機混亂,希望你能夠全身而退。”
旋即毫無半點留戀轉身離開,折返往王城的方向而去,一路上所見的景緻極爲狼藉,兩名頂尖的武者生死相搏,路上迸射出的劍氣就将大片大片的草原破壞,犁出一道道深溝。
有草坡草山被神武府主以劍硬生生挑起,當作暗器砸将過來,此刻所見,處處碎石,如同在草原上撕扯出了一道道猙獰的傷口,難以置信一名劍客居然有毫不遜色于天龍院力士的恐怖蠻力。
以山巒爲暗器生生砸出去。
便是尋常宗師也得退避,這也導緻了交手後留下的痕迹極爲觸目驚心。
單星瀾卻并不如何在意。
草原是不死的。
也是無法被征服的。
自古及今,中原不知道有多少雄主曾經揮軍北伐,中原的鐵騎強弩,曾不止一次地出現在這裏,踐踏過北匈族的鮮血,将柔軟的草原踐踏成了一團的爛泥。
可是現在,那些雄主已經化作草灰,草原還在這裏,草原上的牧民唱着粗狂的曲調,大笑大哭,也都還在這裏。
就算是這樣狼藉的模樣,隻要等到來年,那些劍痕斬出的地方,就會有草的種子頑強地生長,大地觸目驚心的傷口上,終究會開出一朵一朵嫩黃色的野花,風吹雨打,仍舊頑強地鋪滿大地,就像是他的百姓。
一路行至半途的時候,單星瀾才看到了遲遲而來的八千陽金卒。
隻是這些放眼天下難以匹敵的精銳此刻卻極爲狼狽,爲首三員副将人人帶傷,武功最強的那一個幾乎被釘殺,是軍陣護體,才沒有被一劍刺穿了眉心,即便是如此,他的眉骨處也留下了一個猙獰的豁口。
此刻隻是撤下來了戰袍一角,死死綁着,鮮血還是不斷往出流。
衆人見到單星瀾,心中激動,催動戰馬快些往前。
單星瀾踏前一步,身如幻影,擡手虛點在副将眉心,以氣機爲其止血療傷,見到陽金卒已不滿八千人,且人人負傷,未曾動怒,隻是略微皺了下眉,道:
“發生了什麽?”
爲首的副将待得單星瀾收手,當即滾落馬鞍,半跪在地,道:
“大帥恕罪,我等本來打算如令馳援。隻是,隻是我等才出了三十裏,就遇到一人阻攔……”
單星瀾微微皺眉,道:
“一人?誰?”
副将搖頭,神色變化了下,道:
“末将不知,隻是似乎是個年輕的女子,不,可能還更小些。”
他的言語中也有不敢置信,可更多是服氣,震動,咧了咧嘴,道:
“那女子用一柄短劍,來去如電,并不久戰,卻極爲難以防備,我等行軍極艱難,最後那女子生生阻攔八千陽金卒近半個時辰,然後才吃下了一招陽金融鐵,負傷退去。”
“隻是那時候将軍已在數百裏外,我等已經無法趕上。”
“一人阻攔八千陽金卒半個時辰?”
“好決斷。”
單星瀾神色無波誇了一句,沒有誇武功,卻是誇得心性決斷。
須知他并非是江湖上單打獨鬥的遊俠兒,而是武将,是第一流名将,是和中原的離棄道,七國時車玉龍,大秦司馬錯一樣的頂尖武将。
對于他們而言,兵馬是否在身後,兵馬的精銳程度,軍勢以及與自身的契合程度,不同情況之下,能夠發揮出的實力區别極大。
單人獨劍,劍意通神,乃是七國布衣遊俠兒。
統帥八千陽金卒,便能縱橫天下。
頂尖将種武夫,提兵鋒十萬,便敢攻上山門,強殺一派大宗師。
先前爲了防止王安風離開,他以宗師手段獨身趕上,離去時候吩咐了副将,之後便等着八千陽金卒如先前所吩咐那樣追及,區區一百裏,隻要感覺到陽金卒的靠近,他爆發全力,也會将對方暫且拖住。
然後結成軍陣,便可以摸到大宗師的門檻。
到時候就算是那攔路女子一同出現,他也有把握将二人一同留下。
隻未曾想,陽金卒居然被人阻攔住。
怪不得一直未曾趕到,導緻了之後他二人交手,終究變化爲了一追一逃之局,最後甚至于讓那人負傷逃遁,而自己則是受了不輕的傷勢。
副将滿臉羞愧:“請大帥降罪。”
單星瀾搖了搖頭,道:
“這并非你的罪過,沒有想到,神武府除了那位府主,還有這樣一個女子在,中原人說關心則亂,但是她卻沒有亂了方寸。”
“你們被攔住,不虧。”
副将羞愧擡起頭來,發現了單星瀾心口偏上三寸處的猙獰傷口,神色驟然大變。
“大帥?!”
單星瀾上馬,神色從容淡漠。
“無事,隻是被他決死反擊時受了點輕傷。”
“回營,和那位殿下,還有些事情要說。”
衆人不敢多問,沉聲應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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