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以爲是什麽高人出現,原來隻不過是個湊巧才弄出了這等手段的新手。
對于周圍氣機操控,如此稚嫩。
說到底不過隻是個雛兒。
擡眼看了一眼旁邊的年輕人,心中打定了主意,非得要殺雞儆猴,好好展露展露自己的厲害才行。
不如此怕是鎮不住這些人。
嘿嘿,好叫你們識得我高人手段!
正當這時候,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音,然後推門而入一名身材昂藏,衣飾華麗的男子,屋子裏的青年看到此人進來,稍微松了口氣,連忙上前,将事情略略講述一遍,緊張道:
“大當家的,您看看這是……”
胖大老者見到那男子入内,當下心中更是叫一聲好,眼觀鼻,鼻觀心,全神貫注,絕不肯放過這個顯擺手段的大好機會。
粗短手指掐動手印,幾乎使出了吃奶的勁兒,飛舞殘影,看得人眼花缭亂,然後口中突然暴喝一聲,法印掐在一起。
手指指尖流光飛舞,天地氣機充塞入屋中,那名年輕人不過是個眼明手快的尋常武者,沒有什麽感覺,那衣着富貴的男子卻隐隐察覺到了氣機層次上的變化,臉色不由地微微一變,心中當下踟蹰。
先前隻不過當這老者知道些什麽,難不成是真有道行的奇術高人不成?
這等人物,整個安息國都沒有多少,爲何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莫非是有什麽意圖……
心念想處,面上神色不由得越發謹慎。
老者将這人神色變化盡收眼底,心中暗自得意,察覺到那同行沒有了防備,當下大喜,暗道一聲活該你今日倒黴,便用出手段,打算好好抖抖威風,自身意識分神,裹挾氣機之中,沖了出去,心中得意怪叫。
“哈哈,小子,給爺爺我倒!”
天機珠流光潋滟。
胖老者的意識轟地一聲,沖破了最後的阻礙,大喜之下,正欲往前,卻陡然像是撞擊到了透明的牆壁上一般,隻覺得一痛,耳中如同鍾鳴不止,便即心神晃動不止,天地亂轉。
慢慢悠悠過去了好一會兒,才恢複了意識,一點一點‘擡頭’打量,旋即驟然僵硬。
他的意識體若是比作一鬥燈火的話,那麽他在這瞬間,看到了比起五嶽都高的一座山峰,自身渺小地仿佛微塵。
而在這種情況下,仍舊能莫名‘看到’,山頂上一個人漠然俯瞰着自己。
一片模糊,唯獨那雙眼睛極爲清楚。
胖老者的神色瞬間凝固。
意識體在下一個瞬間,直接潰散。
三樓包廂當中。
兩名男子正恭恭敬敬看着老者大發神威,老者卻隻身軀僵硬,過去了數十息後,仍舊沒有什麽動靜,那男子心中略感好奇,微微擡頭,道了一聲前輩,老者身軀才陡然顫抖兩下。
踉踉跄跄,往後坐倒在地,鼻子裏冒出兩道鼻血,仍無所覺,雙眼茫然了一會兒,微擡下巴,咳嗽兩聲,端出了高人的架勢,淡淡道:
“無,無妨……”
“老夫隻是教訓了下那人。”
兩道鼻血慢慢悠悠滑下來。
………………
王安風把自己的視線從天機珠上挪移開,沒有琢磨出什麽問題,隻得皺了皺眉,将此事放過。
然後把天機珠重新系回袖口,輕輕扣在手指間。
心中則還是有些狐疑。
唔,剛剛從天機珠裏好像看到了一個,一個蟲子?
一轉眼就沒有了,而且天機珠似乎還明亮了些,是錯覺嗎?
呂映波黛眉微皺,看向他道:
“剛剛你和人暗中交手了?”
“我感覺到了氣機似乎有些異變。”
王安風收起心中雜念,不欲多說,輕描淡寫道:
“隻是切磋而已。”
呂映波點了點頭,沒有打算深究下去,外面傳來噔噔噔的腳步聲音,不過數息時間,兩人都比較熟悉的氣機就出現在了門外,呂映波不由得神色微正,身形端坐。
下一刻,門外有人敲了敲門,然後就響起了顧傾寒的聲音,低聲道:
“公子,我回來了。”
王安風心中不由得有些許緊張,仍舊維持聲音平淡,道:
“進來。”
“是。”
顧傾寒應了一聲,推門進來,身上還裹挾着夜間的冷氣,呂映波心中挂念大荒寨的事情,因爲王安風先前笃定今日入城會得到消息,一反常态,雙眼緊緊落在了顧傾寒的身上。
王安風察覺到女子動作,想到前次把三人算錯成十八人的荒唐事情,心裏不由得有些發虛,但是事情到了這一步,該怎麽來還是得要怎麽來,輕咳一聲,淡淡道:
“嗯,消息,打探地如何了?”
顧傾寒有些尴尬,捏了捏耳朵,左顧右盼,道:
“公子,咳咳,今日時間有些短,沒能打聽到太多有用的東西,大部分,咱們先前就已經知道了,真真假假的那什麽,隻能夠當個笑話聽一聽,卻是不必當真的。”
顧傾寒感覺到了旁邊呂映波凝固的視線,當下又連忙補充道:
“當然,也有幾個家夥遮遮掩掩的,嘴巴裏面沒有多少實話。”
“明日,等到明日的時候,好好和他們說道說道。”
“何況,不還有那生哲瀚嘛,那家夥武功稀松平常,好歹是正兒八經的世家門派出身,門路多少多一些,等他回來,可能會有所收獲。”
呂映波的氣息起伏波動了下。
出于對刀狂的信任,強行壓制住了心中幾乎本能浮現的躁動和不安,閉了閉眼睛,輕輕嗯了一聲。
過了片刻之後,生哲瀚也從窗台上翻了進來。
不等王安風問話,便即叉手行禮道:
“公子,屬下無能,今日沒能夠找到什麽有用的情報。”
“但是兩位還請稍微放寬心。”
“那幫家夥有幾個遮遮掩掩的,沒有說了實話。”
“等到明日的時候,屬下定然從他們的嘴裏撬出真話來。”
“而且還有那顧傾寒,他雖然品性低劣,但是蛇有蛇道,鼠有鼠道,門路多少多一些,等他回來,一定會有所收獲。”
顧傾寒提着個長嘴銅茶壺,慢慢推開門。
一雙眼睛幽幽看着生哲瀚。
呂映波深深吸了口氣,一雙眼睛看向旁邊的王安風,道:
“刀狂。”
“你不是說,今日入城之後,就能夠找到消息了嗎?”
“爲何仍舊還是這樣?”
王安風保持沉默,在其餘人眼中,卻是不屑于回答。
呂映波自從自身記憶被動了手腳之後,越發沉默,平素能夠正常思考,但是一旦涉及到了大荒寨的事情,性格和思維模式就會下意識地變得偏執而激烈,就像是她的本能在拼命想要抓住和找回自己丢失的部分一樣。
當下如同受到欺瞞一般,雖不欲動手,氣機卻不受控制,起伏不定。
心一妄動,便有異象升騰。
顧傾寒和生哲瀚的武功修爲,遠不如巅峰時幾乎觸碰到宗師門檻的呂映波,當下感覺到鼻尖甜膩味道逐漸變得深遠,體内内力流動速度一點一點變慢,神色都變了變,連忙屏住呼吸,各自運氣施展掌握的解毒法門,與之抵抗。
再看王安風周圍,漸漸滋生出淡淡白色霧氣,顧傾寒心中一動,往那邊靠攏,頭暈目眩的感覺爲之一輕,心中止不住後怕,呂映波這等武學,若是真的踏入宗師,那麽行走之處,遍地劇毒,幾乎能輕而易舉毀滅一座城池。
不知道當年是何人,創出了這樣一門武功。
正當這個是時候,外面突然傳來騷亂聲音。
噔噔噔的腳步聲音幾乎不曾停歇,上上下下,交談聲音一下子炸開,然後有一道壓低了的聲音混雜着了各種雜音之中。
雖然聲音很低,語速也快,但是這裏幾人幾乎一個多月以來每日都在思考這件事情,對于‘大荒寨’三個字幾乎敏銳到了極限,那人的聲音當下極清晰地落入了他們耳中。
呂映波的神色微微一怔。
因爲其心境波動,而幾乎難以遏制,自然變化的毒霧消散。
然後下意識往外面去看,從包廂的窗格中隐隐看到,數人從三樓大步奔下,有幾個年輕男子,還有一名身份似乎比較高,衣着奢華的男子,則頗爲熱切,攙扶着一名肥碩老者,往下小心行去。
其中一人附在那男子耳畔,低聲說着些事情。
那男子有些手段,用内力布在周圍,防止旁人偷聽,但是王安風幾人無一不是掌握氣機變化之妙的中三品武者,下三品武者的内氣手段在他們看來幾乎形同虛設,凝神貫注,低語幾乎如在耳畔響起。
“三爺,二當家的他們已經帶着人馬回來了,這一次,正好是有這位前輩的消息,咱們截住了大荒寨一支人馬,弟兄們有些損失,不過對面兒基本上給咱們全抓來了……”
“大部分自盡了,對,那個領頭的直接咬了舌頭。”
“二爺反應快,還有兩個活口,敲碎了牙,沒法子自盡,現在正囚在幫裏的地牢裏。”
“大爺他派小的來叫您趕緊回去。”
交談聲中,數人已經急急奔出了酒樓,外面停着一輛馬車,其中一人打開車廂後面的門,那地位最高的男子手勁兒不小,稍微一震,将面色隐隐蒼白的胖老者送入車廂。
旋即接過旁人遞來的馬缰,跨上馬背,口中輕喝一聲,一行人旋即便急急去了。
呂映波收回視線,呢喃道:“大荒寨……”
王安風神色平淡,心裏長呼口氣,然後爲了穩住呂映波的狀态,維持神色平淡,半點看不出半點剛剛的心虛模樣,雙目看着外面的黑夜,淡淡道:
“這不就來了?”
呂映波神色變化數次,旋即終究歎服出聲。
不等王安風的吩咐,生哲瀚已經輕輕一拍窗格,将窗戶打開,旋即不見如何動身如何用力,已經如一縷青煙飄飛而出,無聲無息,自空中借力,遠遠跟在了馬車的後面。
王安風收回視線,看向旁邊眉頭微皺的顧傾寒,道:
“怎麽,你可知道那些人的底細?”
顧傾寒沉思片刻,答道:
“不敢欺瞞公子,屬下出身尋常,一身武功大多是遊曆這周邊數國磨砺出來,這一帶,倒是也有一段時間來往頻繁,故而知道些許。”
“看那幾個人的衣着打扮,應該是本地的馬幫,這些人大多有一身不錯的武功,不屬于江湖門派,又不肯加入世家,留在家鄉牧馬打獵,又心中不甘,所以聚集在一起,替那些武力不夠的商戶運送貨物。”
“旁人稱呼那人爲三爺,應該是馬幫幫主的三弟。”
“不過,這幫人武功尋常,馬幫幫主還算是個好手,但是最多也就是不知用了什麽手段,邁入六品,自此以後,終生難進分毫的水準。”
“就隻是這樣的手段,居然也敢去打大荒寨的主意?”
“怕是打算給自己省些棺材錢了。”
過去了片刻時間,前去尾随探查的生哲瀚重新回來,他也是貨真價實的六品武者,而且是最強的那一類,輕功雖然并非所長,在黑暗環境當中,瞞過一些焦急往回趕的下三品武者仍舊是輕而易舉。
入内之後,垂首彙報。
果然是這座城池中的馬幫,可能是因爲這個地方距離安息的邊關不算是太遠,馬幫幫主有些手段,據說曾經在外面硬碰硬擊敗過六品的武者。
幫派中有數百幫衆,都是骁勇的漢子,叫得出名号的武者也有幾十。
在這一片地界當中,已經算是十分不弱,但是若隻以這樣的手段去找大荒寨,無異于以卵擊石,有去無回。
王安風心中略有沉吟,看向旁邊的顧傾寒,道:
“清風,你怎麽看?”
顧傾寒微微一怔,旋即心中微喜,輕咳一聲,保持模樣鎮定,氣定神閑瞥了一眼生哲瀚,上前一步,道:
“嗯,公子應當早已經有了想法。”
“不過依屬下的看法,這馬幫的事情,絕對是個麻煩,可以說是相當大的麻煩。”
王安風聞言心中一動,面色沉靜,道:
“說說看。”
顧傾寒諾了一聲,道:“公子自中原而來,并不知道,大荒寨在西域,尤其是各國邊疆這一帶無人之地的威懾,對于大部分而言,可能會因爲地處偏僻,不知道王宮的政令,但是對于大荒寨的規矩和作風,卻無論老幼,盡都知道。”
“人人痛恨,卻又隻能忍受。”
“這個時候,馬幫敢朝着大荒寨出手,若能得手的話,恐怕會一躍而爲此地聲望最爲隆重的派别,人人敬重,獲利豐厚,但是以他們的本事,若是與大荒寨出手,自然隻有一個死字。”
“馬幫的幫主除去武功,必須是心眼會動的人物,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仍舊如此行事,屬下認爲,隻有三個可能性,其一,馬幫幫主一方的實力遠不止這麽些,還有隐藏起來的底牌,這一點可能性很小。”
“其二,馬幫背後,有其他的勢力。”
“其三,大荒寨此刻陷入困境之中,而馬幫恰好得到了這一個消息。”
“按照此地江湖的特點,屬下懷疑,馬幫應該被人當槍頭使了,背後隐藏着欲要漁翁得利的勢力。”
王安風微微颔首。
顧傾寒擡手輕輕按在心口,微微俯身,恭敬道:
“我知道公子早已經心有定論,是在考校屬下。”
“不知道屬下的回答可還合乎公子心意?”
王安風額角微抽,竭力維持住刀狂冷面,沒有一巴掌大力金剛掌力砸在那張臉上,雙目視線微微放空,淡淡道:
“尚可。”
顧傾寒呵呵笑道:“謝公子。”
呂映波道:“那刀狂你打算如何?今夜直接去馬幫嗎?”
王安風屈指輕輕叩擊桌面,想了想,淡淡道:
“不可。”
“這個時候馬幫戒備太多,心神緊繃,如此爲之,不過打草驚蛇。”
“明日光明正大上門讨要。”
涉及大荒寨事情,呂映波思緒有些混亂,不複原先理智,聞言皺眉道:
“上門?”
生哲瀚想了想,右手握拳,砸在掌心,低聲叫道:
“原來如此,是一箭三雕之計!”
見呂映波似乎不解,當下解釋道:“這其一,光明正大,是可以避開馬幫第一層的懷疑,也帶有威懾的意味,告訴對方,我們不是大荒寨一邊兒的人馬;其二,上門讨要,顯然我等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
“馬幫不可能在這個時候,也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樹敵。”
“直接把東西給我等不可能,但是卻讓我等有了下一步行動的可能,甚至于可能會邀我等同行,無法解決對手,就把對手變成自己人,他們素來如此。”
“其三,我等如此行事,對方背後之人定然會因此驚疑不定,出手試探。到時候,我等就可以趁勢反制之,知道其真正面目和目的。”
言罷生哲瀚一砸手,大聲贊道:
“妙,妙啊!”
“公子大才!”
王安風沉默了下,忍住了深深吸一口氣的本能沖動,然後面無表情,道:
“知道了就出去吧。”
“明日一早去馬幫。”
三人當下起身,離開了包廂。
門關上之後,王安風面無表情,擡手捏了捏眉心,嘴角微微一抽。
“啧……”
“好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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