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的招式武功固然精妙非常,但是他畢竟經曆過更多的厮殺,實戰經驗更多些,内功功體也比對方更強,可是前幾日才受過毒傷,元氣未複。
此刻雖有一腔血勇,但是厮殺起來,畢竟力弱三分。
血勇能讓他一時間不落下風,可随着交手拆招到三四十合,氣力漸漸不支,便越發狼狽,隻全靠着往日拆招的經驗出手,劍光越快,他疲于應對,幾乎來不及思考。
在他幾乎以爲自己命絕于此的時候,突然耳邊傳來一道聲音。
旁人聽來似乎隻是随意一說,在任永長耳中卻有振聾發聩之感,如有金鍾鳴響,在心底徹響,來不及思索,本能就已經照着那話所說的招式出手。
手腕一震,迎面破鋒刀劈下,此刻陸文宣劍法仿佛寒梅,寒芒星星點點,籠罩任永長周身穴道。
原本是打算略作糾纏消耗他的體力,便即施展殺手。
未曾想這一刀突然舍敵不顧,施展出了同歸于盡的法門來,伴随淩厲呼嘯,一柄厚重單刃刀劈頭蓋臉朝着自家眉心斬落。
任永長厮殺許久,氣勢狠辣處在陸文宣之上,陸文宣登時被懾,下意識身子一退,用出了練得純屬的身法,手中長劍在自身後撤同時,攻向對方肩膀穴道。
可是任永長已經緊接着連攜一招提柳斜削,身子偏斜如斜岸柳堤,恰好避開了那毒辣一劍,手中之刀連連砍去,頃刻間十數刀,陸文宣手中之劍攻敵,回防地慢了一刹,一時不查,手中之劍已經被磕飛。
那柄厚重斬刀朝着他身側落去,任永長已準備收手,那邊一個氣機七品的男子突然踏前一步,一拍腰間布囊,奇門兵器刺破包囊飛出,将任永長手中兵器磕得往後一跳。
與此同時,那男子将陸文宣往後一拉,一手接住那仿佛鋤頭的奇門兵器,一手接住劍,揉身而上,道:
“你武功不行,換爲師來請教一下這位大人的武功。”
“下去。”
陸文宣踉跄兩步站定,避開了那攔腰一刀。
而那中年男子已經雙手一揚,各展奇招,攻向任永長,口中道:“在下來領教閣下的武功。”
任永長既驚且怒,道:
“你武功高我數倍,如何能鬥?”
“可還要臉嗎?!”
男子木着臉,道:
“閣下過于自謙了。”
“請指教。”
言罷手中雙兵陰陽交錯,直直攻來,速度之快,任永長幾乎反應不過來,正當此時,耳畔又傳來一道聲音,道:
“退後三步,擰身敲山震虎。”
任永長心中一松,毫不猶豫退後三大步,擰身一刀,手中刀劃過寒芒,一道流光也似,對面那中年男子不欲占内力強橫的便宜,左手劍往他肩膀心口處數道大穴刺去,右手鋤頭則以拙勢施展,敲擊他腰部。
未曾想到任永長能陡然施此奇招,非但恰好避開他雙招合擊,那道弧光恰從兩件兵器中間落下,直接朝着他脖頸動脈處撕斬下來。
這一刀兇狠險辣,若是中了,就算是内功再深厚,也非得要受不輕傷勢,心裏一顫,連忙變招。
“金龍出洞。”
任永長耳畔複又一聲,便即毫不猶豫,踏前上步,手中之刀運起内力,一撩一刺,刀鋒秒到巅毫地避開對面兵刃,仍舊直指中年男子咽喉要害。
經此兩招,任永長對于王安風所說更無半點遲疑,隻消聽到聲音,便即出手,他原本反應遠遜色于前面這個宗門出身的七品武者,當下省了思考的時間,隻顧出手,卻能将其逼迫地連連後退。
後者所用,乃是天青門中武學。
天青老人是道門分支出身,所修武功,無不是精妙飄逸,看去繁複高明,而王安風礙于任永長是安息人,隻得以基本刀法套路中的招式指點,乃是周邊各國武者皆修習的刀法,古拙平實。
周圍旁觀之人亦是有識貨的,看到任永長以負傷之軀,用最平淡無奇的招式,克制了極高明的武功,無不震驚失色。
他們自然知道尋常鐵衛無論如何不可能有這樣的眼界,注意力放在了屋子裏懶散的年輕人,悄聲議論,對于這似乎是身子骨不好的新鄰居多出些别樣看法。
蒲永言看得目瞪口呆,任永長是他的屬下,當年不過隻是個尋常的牧民,一手刀法全然都是他親自傳授,其武功水準怎麽樣,他可以說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此時院落當中,那刀客手中之刀淩厲兇悍,幾有搏命之勢,卻又極爲精準,幾乎盡得了刀法中兇猛霸道之勢,招招狠辣,以臨近八品的修爲,竟然将對面的七品宗門武者打得幾無還手之力。
這還是那有些憨厚的家夥嗎?!
蒲永言隻有七品,隔了這麽遠,沒有辦法掌握到院子裏的情況,但是他身前那個中年男子卻是不同,一身氣機浩蕩仿佛川海,将院子裏情形全然掌握。
神色從原先自在從容,盡在掌握,逐漸變得遲疑震動,擡眸遠望,看到屋中之人一襲白衣,神态懶散,隻是擺弄棋子,懷中抱着隻小獸,似乎身子不好,偶爾咳嗽。
看樣子隻不過是一個身子病弱的年輕人,可是其随意開口,卻能言出必中。
一介三流刀客,得其指點,竟能夠将基礎刀法演練地得了刀法三味。
如此眼界,已經實屬不凡,就算是他自己親自下場,也絕對做不到如此的程度,心中渴望将其招攬于麾下的心思便越發火熱。
而在此時,院落當中局勢又變。
正當那天青門中的中年男子被逼迫得幾乎要認輸時候,突有蒼老聲音開口,道:
“右手飛龍式第三招,左手轉接懸河式。”
中年男子神色微怔,旋即手中雙兵招式一變,越發圓融,一交一錯,現些将任永長手中兵器奪了去,王安風手中拈起一枚棋子,随意落下,淡淡道:
“左跨一步,開門見山。”
任永長依言而行,刀法翻轉,轉危爲安,轎中老者再度開口指點自己門下弟子,周圍則盡數安靜下來,心中知道,此時表面上看是任永長兩人在比鬥,實際上真正比拼招式的,卻是那藏在轎中的老人,以及閑敲棋子的病弱青年。
院中兩人轉眼間又交手數十招,漸又兇險,似乎處于平手,但是稍微懂些武功的人就知道,能夠以基礎的刀法三十六式,應對數套宗門中高明武學,孰高孰下已經極爲明顯。
更何況還是以九品巅峰應對七品,下克上。
轎前美貌侍女感覺到轎子裏隐隐散發出寒意,知其燥怒,心中越是着急,甚至有些害怕,一咬牙,口中突然嬌聲喝道:
“汪安,你還要讓我等等多久?”
“一個七品,連區區的九品都拿不下來嗎?!”
汪安心下登時恍悟,從招式厮殺的兇險氛圍中驚醒過來,口中怒喝一聲,手中兵器攔架住前面虎頭刀,運轉功體,苦修三十餘年的内力登時間爆發,将那柄刀喀拉一聲震碎了刀鋒。
内氣洶湧,将地上割裂出多道裂痕,因爲其心中不忿,連帶着将周圍的磚牆房屋,以及一株寒梅都給震碎掉,院落一時間狼藉一片。
周圍衆人忍不住搖頭喟歎,好一番比鬥,最後卻是用了内力壓制強行分出勝負,不由得有些遺憾。
蒲永言身前的二王子門客面上卻浮現一絲微笑。
他方才複又用自己的氣機感知了數遍,那年輕人然說是眼力高明,但是身上果然沒有半點氣機,就算是會武功,也就隻是些許微末伎倆,當下心中安定。
而今唯一爲他出頭之人也被擊敗,更因爲方才事情,必然惹惱了天青子,隻等着看天青子等人出手折辱其人,自己再出手,心念至此,隻覺得萬事在自己掌握,越發從容。
正當此時,院落當中,似乎已經沒有半點辦法的任永長卻突然上前一步,手中斷刀上揚,汪安方才内氣爆發,有心立威,沒有留下後手,此刻正是舊力已去,新力未生的時候,躲避速度不由得變慢。
但見寒光一閃,那斷刀已經穩穩刺在他的喉嚨上,隻消再一用力,就能割裂他喉管,七品武者被割了喉嚨,該死還是要死,和沒有武功的百姓沒有什麽區别。
汪安身軀驟然僵硬住,天青門衆人臉上微笑還不曾出現,便即消失,而在遠處觀望打算施恩立威的那位門客,手掌則是微微一顫。
仿佛已在掌握的局勢一滑,偏向不可控的方向。
擡眸恰好看到那屋子裏的年輕人随手扔下了那一枚棋子,在棋盤上滴溜溜轉動,然後懶懶起身,雙手插袖,抱着暖爐,慢悠悠走出,道:
“看來勝負已分了。”
“确實永長的武功要更甚一籌,諸位還有什麽話說嗎?若是沒有的話,就還請如約離開了。”
“我這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諸位又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宗門高人,想來不會言而無信罷?”
這話說得輕描淡寫而且和煦有禮,但是既然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宗門大派,而且是掌門宗主親自指點門下弟子比武,竟然輸給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窮書生,聽在衆人耳中自然是有些可笑。
天青門衆人勃然色變,當下已經有數名弟子忍不住拔劍,要好好教訓一下眼前這個不知好歹的窮書生,一時間院中铮然鳴嘯聲音不絕,平添寒意。
而在這個時候,突然一聲長嘯自遠而近,袅袅如煙。
旋即一道身影仿佛箭矢怒射,急速而來,橫越數十丈,突然聽得叮叮當當聲音不絕,那些兵器盡數斷折,倒插在地,衆人心中悚然一驚,轎子裏老者一聲冷哼,這時候才發現院子裏多出了一人。
其約有三十餘歲,一雙丹鳳眼,幾縷長須,含威不露,右手捏着一柄百鍛長劍,随意用力,登時間捏成碎片,口中笑道:
“熱鬧熱鬧,好生熱鬧。”
“這麽多人圍在這裏,可是有什麽熱鬧好看嗎?”
衆人爲其姿态震懾,不敢多言,任永長認出來人,慌忙行禮,男子沖他微笑颔首,道了一聲不錯,令任永長心中激動異常,說不出話來,前者似乎才發現了天青門衆人在這裏,擡手一拍額頭,笑道:
“我道是誰,這般大的威風和排場,原來是天青門的諸位,諸位少俠,卻不知天青子道兄可也在這裏?”
轎中一陣沉默,旋即傳出蒼老笑聲,道:
“我道是誰,原來是名動天下的金玉滿堂金大人。”
“看來大人是要打算出頭了?”
金高馳微笑不言,隻是右手微微擡起,手指指尖微微泛起金玉之色,顯然是一門極爲了不得的手段,天青子冷哼一聲,道:“金玉滿堂,好大的威風。”
金高馳垂下右手,輕聲道:
“天青子道兄,這裏畢竟是王城。”
他言止于此,不再多說,相信以天青子的性子,聽得出自己言外之意,看去從容不迫,心中實則有些苦意。
他原本打算等天青子已經立威發洩之後,才現出身來解決這麻煩,這樣既可以施恩于這大秦人,又不必折了天青子的面兒,可誰知道那個鐵衛竟然當真在指點之下赢了天青子門下的弟子。
衆目睽睽之下,天青子雖然生性睚眦必報,但是卻是守諾之人,起碼今日不會爲難此人,可如此他便沒有了出手的理由,更難以施恩于這大秦人,不得已隻得出來。
隻是金高馳心裏也清楚,如此的話,天青子心中怨惡必然歸結于自身,雖然不怕他,也是個麻煩。
轎中人沉默了些許時間,冷笑道:
“好罷,那便賣你一個面子。”
“小子,你很好……”
“走!”
那些怒氣勃發的青年弟子狠狠地瞪了一眼王安風,衆人方才起身,正要往出走,王安風突然慢悠悠道:
“且慢走。”
其中一名弟子回頭冷笑道:
“怎得,你是怕了嗎?”
“怕了就……”
王安風搖頭,指了指周圍一片狼藉的院子,淡淡道:
“我一介貧苦書生,手無縛雞之力,你們拆了我家的門,還把我家弄成了這副模樣,不說材料,請人來修也是不小花費,天青門家大業大,江湖宗門,總不至于要占我這樣一個窮書生的便宜。”
那青年弟子聞言微微一怔,似極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道:“你,你……”
王安風抱着暖爐,微眯了一雙眼睛,懶洋洋道:
“煩請,想走的話留下銀子再走。”
那弟子聞言胸腹中仿佛一股怒氣炸開,面龐漲紅,入門這許多年,所處之處無論世家還是大派,無不是恭恭敬敬,禮遇有加,光明正大遇到敲詐的,這還是天底下第一回。
當下怒氣勃發,正要拔劍,其中一名侍女似得了命令,冷冰冰扔出了一個袋子,故意扔在了王安風腳下,些許碎銀翻滾出來,欲要折辱他。
卻未曾想王安風卻毫不在乎,俯身把那錢袋子拾起來,一枚銅闆也不曾浪費,抛了抛,溫和笑道:
“果然不愧是大派,果然有家底。”
“多出來的錢便不找給你們了。”
“慢走,不送……”
金高馳禁不住深深吸了口氣,眼前書生看上去和煦有禮,就是一張嘴太毒了點,輕描淡寫,并不顯得失禮,卻處處戳人痛處,不知從何處學來,這下子對面更要心中惱恨,怕是連他都給恨上了。
心中一時懊悔,本打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卻未曾想撲了一身臊,而且此人如此模樣,估計心中倨傲得很,言語絲毫不留情面,就是收入殿下麾下,不知道是好是壞。
尚未等他思考清楚,就眼睛看到前面那書生模樣的大秦人收起了錢袋,轉過身來,金高馳臉上下意識浮現出從容鎮定的微笑,主動道:
“公子受驚了。”
王安風将眼前二王子的門客收入眼中,面上浮現真誠微笑,點了點頭,道:
“不敢當。”
“多謝先生解圍,還請入内飲茶。”
複又似乎因爲寒氣上湧,忍不住咳嗽兩聲,越顯得病弱,金高馳見狀稍稍安下心來,心中認爲,雖其心中倨傲,眼力和醫術也強,但是這病弱之軀就是最大的限制,壞不了事。
當下隻是站在一旁,微笑等待,看着王安風對任永長感謝數言,更取出丹藥相贈,任永長連連推辭,王安風卻頗爲強硬将丹藥塞入他手中,右手覆在其手掌之上,笑歎道:
“勿要推辭,此次還要多謝你站出來解圍。”
任永長如此才接下來,仍舊多番感謝,王安風笑着點頭,然後在心中默默補充了一句。
你要不來,我就得自己上了。
來自大秦的病弱公子抱着暖爐一邊咳嗽一邊以鎖鏈長鞭暴打八旬老人?
王安風隻要一想到可能出現的畫面,就覺得頭痛。
若是按照三師父的話說,那便是‘這畫風也太野了點’,委實不像是個門客,哪怕是那個大王子被驢踢了腦袋都不可能會放心招攬,更不必提二王子了。
還好,還好……
他心中稍松口氣,視線轉而看向旁邊的‘魚兒’金高馳,臉上不由浮現出肖似豐收老農一樣的欣慰微笑,一瞬即逝,複又清淡,一震長袖,道:
“金先生,請入内。”
“還是公子先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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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兩百字,啊啊啊,力量,力量在迸發。
閻zk,超進化模式開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