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最後兩字落下之後,全場近乎于死寂一般。
眼前兩位四品的武者,那位胖的雙眼青碧,光着圓溜溜大腦袋,瘦的則有一圈仿佛枯草的灰發,顴骨高聳,仿佛鷹隼瘦立,桀傲盡現,盡數都是域外之人的模樣。
數百年前,中原各國中有百家争鳴,原先就看不起其餘各國。後來諸子傳教,傳中土流派者即爲教化。
其餘的則被稱爲化外蠻夷。
現在這個詞也已經很少用起,其本身含義也已經被漫長的時間附加了一層又一層新的東西,不需要其餘的解釋,隻是這兩個字說出,便帶着足夠的蔑視。
便是尋常域外之人,也要氣得拔刀厮殺,何況是江湖武者,何況是已然淩駕四品,距離天下絕頂不過一步之遙的第一流武者?
胖老者眼角狠狠抽動了下,看着刀狂,道:
“……蠻夷?很好,你很好……”
“自二十年前以來,已經再沒有人敢對我說出這種話了……你很有種,老二,今天咱們不走了,也好好領教一下眼前這位刀狂的本事。”
瘦高老者冷笑兩下,便即道:“有何不可的麽?便是那幾人察覺了不對趕回來,你我的本事,就走不脫了?司馬錯此刻不在,皇甫天不過靠着一把祖器,不過是個靠外物的廢物。”
頗遠處,一名男子忍不住激怒,喝道:
“區區兩個化外之人,也敢在這裏胡言亂語?!皇甫家主武功蓋世,義氣淩雲,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東西,幾位前輩哪裏是你們這樣的身份可以妄言議論的?”
“哈哈哈哈,我算是個什麽東西?”
胖老者哈哈大笑,右手拍出,一道厚重氣勁爆發,仿佛沉悶龍吼,竟是說不出的霸道和剛猛,開口武者根本無法躲避,口噴鮮血,倒飛而出,撞塌了一片樓閣。
衆人原本稍微放松些的心境幾乎瞬間緊繃。
北邙劍派的劍客已經負傷,換做左手持劍,見到剛剛那一路淩厲無匹的掌力,心中突然微微一突,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但是一時間卻又說不出,隻是覺得有種幽幽冷意,揮之不去。
而在他旁邊,老成持重的北山公卻是微微一呆,蒼老如青松的面容上,先前就是皇甫皓遇襲的時候,也依舊鎮定,在這個時候竟然浮現恐懼之色。
這兩個西域高手先前本已經有了離去之心,但是這個時候,反倒像是不再着急,胖老者松開了衣襟的縛帶,整個人的身軀竟然再度龐大了幾分,而後者則身形飄忽,鬼影重重。
“老二,這個人剛剛說,讓我們齊上對吧?”
“嘿,說的不錯。”
“那便齊上罷……”
“齊上!”
王安風将口中鮮血咽下,心中默念經訣,氣機調和,而衆人則隻是看得了刀狂神色冷淡,不爲所動,面對兩名武功深不可測的對手,以負傷之軀,悍然出手。
手中之刀,仿佛霹靂雷霆,驟然劈落,氣機将兩名四品武者籠罩其中,其威勢之強橫,竟然比起先前還要更甚三分,天地浩大,卻被這一刀而斷。
衆人心髒仿佛被一把狠狠攥住。
他們曾經和那兩位老者交過手,知道其中一人以橫練外功爲主修,力強勢猛,一者則擅長身法,武功飄忽,仿佛鬼魂,都是江湖上難得一見的四品準宗師。
但是以刀狂方才陣斬四品的實力來開,這兩人應當也不是刀狂的對手,因而他們心中雖然因這一刀的威勢而本能震顫,卻也微微松了口氣。
刀光暴起,驟然劈落。
兩名老者卻是以一前一後的奇異站位站定,口中同時暴喝,拳掌砸出,一者身上氣焰赤紅如大日,一者則陰冷深邃如幽冥,本來應該是水火不容,彼此沖突的兩種極限氣機,卻在這個時候,以一種奇異的方式聯系在了一起。
兩名四品中數得着的龐大氣機相連,瞬間登頂‘高樓’。
天門旋即被破。
原本冬日晴朗的天空驟然間暗沉下來,仿佛在瞬間自白天到了黑夜,中間的那一部分時間則是化作了流沙消失。
刀狂煊赫霸道的刀芒砸落在陰陽流轉之上,隻是略微激起了些微漣漪,仿佛一塊石頭砸落在了河流當中,雖然暫且蕩起了水波,但是河水流淌不停,漣漪旋即被撫平。
而在此時,天空之中的雲層堆疊彙聚,受到了外力作用,微微旋轉,仿佛漩渦一般,逐漸低垂,浩大蒼茫,使人幾有頭暈目眩之感。
巨大的天地異象幾乎籠罩了整座天雄城。
在各處的百姓已經發現了外面的不對勁,擡起頭來,看着天上漩渦逆轉,雲層厚重,卻有星辰現于白日,仿佛棋盤。
北邙劍客僵硬擡頭,茫然呢喃:
“這是……宗師?!”
旁邊盤山派宿老北山公已經低低叫出聲來,雙眼之中的從容平靜徹底地消失不見,他跌跌撞撞往後退去,口中失聲道:
“是,是你們……”
“陰陽大輪轉,是,是他們?!”
“不……不可能,怎麽會是你們?!”
“不,你們應該已經死了才對!”
他眼中有壓不住的恐懼之色。
北邙劍客身子微微一顫,瞳孔收縮,終于從‘陰陽大輪轉’這五個字中喚起了那已經模糊的記憶——那個時候,他還不過隻是初入山門的持劍弟子,而這五個字帶來的,便是一場塵封多年的大戰,以及,宗師的隕落。
夏侯婕神色微變,亦是想到了這一點,看向皇甫秋陽,聲音有些微的低顫,道:
“皇甫家主他們現在離這裏有多遠……”
皇甫秋陽面色微白,搖了搖頭,道:
“父親說,想要和幾位好友切磋一二,以他們的武功,恐怕離這裏起碼百裏之外,才不至于影響到周圍的百姓……”
夏侯婕張了張嘴。
這也就是意味着,真正的絕頂高手,現在還在很遠處,而且很有可能現在正在交手當中,天機混亂,難以察覺到數百裏外的異變。
就算是有聯系的方式,回返恐怕也不是即刻的事情。
李吟香現在正在前面,依憑欄杆,眸光之中,隐有好奇,旁邊老者面容枯敗,沉默道:
“小主還是往後退退罷。”
李吟香一身白衣,肩膀上白絨大氅,看向老者,脆聲道:
“他們兩個這一招很有名氣麽?”
老者看了一眼,眸子裏浮現波動,道:
“是,這一門陰陽大輪轉,修行限制極嚴苛,兩人所修武功必須同根同源,卻又得要彼此相逆,武者天賦須得要卓絕,更是不可有絲毫的差異,千萬人中難尋得這樣兩個人。”
“而這一門奇功初時不過尋常武功,但是修到四品境界,兩人氣機加疊,即可強行突破龍門。”
“到了這個時候,兩人聯手,不遜宗師,而且陰陽大輪轉本身也是一門最頂尖的武功絕學,再剛猛霸道的勁氣,也會被陰陽輪轉,磨成齑粉,再一輪轉,便可以反攻對方……”
“當年的春秋一劍越千秋,就是死在這一招之下。要想破去,除非武功境界遠超他二人,要不然就要招法精深奧妙,能夠窺破一瞬即逝的破綻,然後在瞬間出手,強行破招。”
“但是距離春秋一劍之死,已經過去了足足二十年時間,這二十年的時間裏面,他二人吃住同行,默契隻會越來越好,破綻自然越來越少,幾乎已經稱得上是不破之招數……”
老者聲音越發低沉下去。
夏侯婕張了張嘴,未曾想到今日這件事情,竟然最終偏落到了這樣的結果去。
宗師二字帶來的壓力,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正因爲出身于武道大世家,所欲感觸才會比起尋常人更深,她曾經見到過家族中老祖宗和其餘五品高手的切磋,幾乎如同玩鬧一般,宗師二字,便是淩駕于天下千萬武者之上的巅峰。
一人破軍。
所向披靡。
在場衆人,都是西北十七郡中的名家大派,宗師隕落是江湖大事,何況隻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就算是十六七歲的少年人也都了解一二。
才出茅廬,就直面宗師戰力,那些年輕一代盡數手腳冰涼。而就算是那些究竟江湖的老一輩,也覺得頭暈目眩,雖然握劍,卻難以揮出,覺得口幹舌燥,心跳虛浮。
天象變化,層層雲霧連結成漩渦,壓得越來越低,一片死寂的壓抑,像是下雨之前的那種壓迫感,仿佛再過瞬間,就會有籠罩一切的暴雨沖刷下來。
壓抑死寂之中,突有铮然刀鳴,再度爆發。
一身黑衣大氅的青年,手中墨刀揚起,旋即毫無遲疑,裹挾煊赫氣勁,猛地劈落,仿佛撕裂黑暗的光芒,将一道道的目光吸引過來。
各家各派中的年輕弟子們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嘴唇微張,看着那個他們先前曾經萬般不屑低聲嘲諷的男人,有的甚至于因爲這死境中的微光以及激蕩的心境而眼眶微紅。
李吟香安靜看着,雙眸粲然流光,低低笑說,我便知道。
刀狂。
在場千餘人,面對天下絕頂。
唯一還有勇氣悍然拔刀的武者。
雷霆般的嘶鳴之中,墨刀已然連連出手,刀芒煊赫,不斷斬破長空,隻是餘威,就要讓旁觀武者呼吸不過來,生出會被有一刀當頭劈斬而下的錯覺。
但是刀芒落在陰陽輪轉之上,隻一瞬間,便即被化去,更有些許刀芒被其引動,逆轉攻殺向刀狂的方向,後者先前連連數戰,身上已經有了不少的傷勢,而今傷勢更多更重。
右肩,左胸,腹部,都已經出現了一道道刀痕。
那種慘烈豪壯的模樣,馬義弘的面龐因爲激動而漲得通紅,右手下意識握緊了手中兵器,不止是他,身後的武者們恐懼逐漸消散,屬于武者的豪武升起。
胖老者突地一聲大笑,陰陽輪轉之際,分手一拍,伴随着低沉龍吼,先前出現的掌勢再度出現,重重砸在刀狂右肩之上,伴随一聲遏制不住的悶哼,刀狂身行倒飛而出,重重砸在了一處閣樓之中。
赤紅閣樓搖搖晃晃,旋即直接坍塌,上面之人驚呼聲中,盡數躍出,磚石磊疊,将刀狂整個人壓在了下面。
那胖大老者哈哈大笑道:
“不過如此罷了。”
複又看向周圍各派武者,道:
“我二人接受密令,不可暴露身份,原本沒有打算用處這一招來,但是你們既然已經看到了我兩人的武功,就要留不得你們了。”
“皇甫天回來之前,爺爺我大發慈悲,送你們去見你們的祖宗去罷!”
言罷複又大笑,衆人皆是戒備,馬義弘看了一眼王安風被壓砸的方向,心中想到了家中病卧的師父,手掌撫摸着玉佩,突然似乎下定了決心,松開玉佩,往前大步而出,高聲道:
“我輩武者,何曾顧惜一死?!”
“死便死了!”
“晁州馬義弘,原爲諸君快戰!”
旋即仗刀而前,毫無遲疑,衆人恐懼已經被刀狂方才壯舉所撞破,而今又受到這樣晚輩的一激,遲疑不在,口中低喝出聲,兵器武功齊出。
“北邙劍派弟子,拔劍。”
“苦修一十八年春秋,當爲今日……”
“軒轅弟子,手中之劍可還利否?”
怒喝呼嘯之中,有刀芒劍氣,潮湧而來,各家各派,西北十七郡中能夠人人叫得出名字的高明武功,盡數都朝着胖瘦二老劈斬過去。
二老微怔,未曾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變故,陰陽輪轉驟然爆發,偌大一條陰陽魚,流轉不定。
所有招式,全部被接下。
而在衆人舊力已盡的瞬間,兩名老者步伐同調,已經突入衆人之中,雖然隻是區區兩人,但是卻仿佛兩頭瘋虎一般,招法霸道兇狠,出手便即傷人,絕不貪心,一擊即走,隻是短短數息時間,已經十數人負傷垂死。
胖老者殺得興起,又一伸手,從旁邊北邙劍客手中奪來一把冷意瑩瑩的鋼劍,全無招法,仗着此刻内氣充盈,隻是瘋狂往前劈斬攢刺,衆人抵擋不住,連連後退。
劍鳴聲音一響,驟然突刺,直指一人喉嚨,就要将這個人釘殺在地。
便在此時,那堆閣樓廢墟突然炸開一道煊赫刀芒,胖瘦兩名老者怪笑兩聲,前沖之勢驟停,往後暴退,道:
“就知道你還活着!”
言語聲中,方才消散的陰陽輪轉重新出現,凝神戒備。
可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那道霸道的刀芒直接向準備拼死的各派武者斬去,将那些武者駭得連連後退,方才避過。伴随着一聲轟然大響,地面上被斬出了一道深深的刀痕,煙塵彌漫。
北邙劍客心中震動,感受到刀芒鋒銳,道:
“刀狂,這是何意?”
嘩啦嘩啦的聲音中,磚石瓦片廢墟被推開,刀狂的模樣并不如先前那麽平淡,額角似乎被最後一擊所傷,流出鮮血,唯獨雙目依舊淡漠鋒銳,漠然道:
“他們是某的對手,某的獵物。”
“退後。”
衆人微微一楞,而那身影已經緩步走出,一人一刀,立在刀痕之前,衆人看着他的背影,大氅抖動,将那兩名域外高手擋在衆人之外,不由得有些呆了。
胖老者突然哈哈大笑道:
“獵物?對手?!”
“刀狂啊刀狂,這個狂字不差,你配得上,實在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的啊,這便是中原人口中說的那句死鴨子嘴硬了吧,好好好!今日爺爺我就陪着你玩玩,什麽禁令都不管了,便是皇甫天回來,拿出他的兵器來,大不了退走。”
“隻是你能夠活到那個時候麽?!”
刀狂左手擡起,将背後大氅解下,在已經開始因爲宗師氣機而異變的狂風之中,一下飄遠,衆人目光下意識追随而去。
然後,他将右手中的斷刀,交給了左手。
看到換刀這一幕之後,兩名老者神色齊齊微變,先是不解,旋即在腦海當中升起了一個荒謬到難以置信的念頭來。
李吟香張開雙唇,腦海中回想方才看到的一幕幕,呢喃道:
“難,難道說……”
刀狂五指次第律動,握緊刀柄,冷然道:
“第二回合。”
聲音尚未落下,身行已經暴起,輕功身法仿佛徹底換了一個人,速度極快,手中之刀,挾持十萬八方移山巨力,重重劈斬而下!
寬大的袖口之下,左手手背之上,赤金色的火紋流轉,構築成了兩個奇異的文字,旋即齊齊一亮,隐入體内。
神兵·金剛。
左手金剛,右手般若。
二者合一,是爲普渡。
陰陽輪轉的異象之上,漣漪驟然擴大,但是一息之後,仍舊消散不見,兩名老者心中稍安,步伐調轉,陰陽逆行,刀氣爆發,在王安風肩膀上撕扯出一道巨大痕迹,血流如注。
李吟香旁邊老者眸子先是微亮,旋即歎息一聲,道:
“不行……”
“刀狂雖然隐藏了實力,但是要破這一招,非得要第一等精妙的招數,他不行,做不到的。”
夏侯婕咬了咬唇,道:
“可若是他能支撐到爹爹和皇甫家主他們回來的話……”
老者歎息一聲,道:
“希望如此罷。”
從其口氣上,顯然不飽太大信心,若非是知道此時誰敢亂動,便即會招來第一時間的攻擊,早已經帶着李吟香離開這個危險之處了。
李吟香看着下面的刀狂,輕聲道:
“我覺得……他能赢。”
老者隻是苦笑。
下面枯瘦如竹的西域高手嘿然笑道:
“隻是這樣麽?刀法反而變弱了啊……”
胖老者補充了一句,道:
“而且腦子也不好使,哈哈……”
王安風對于自己肩膀上傷勢,隻是微皺了下眉,手掌一動,刀鋒揚起,旋即踏步一側,再度劈落。
刀聲如雷,一刀刀斬落。
但是結果隻是刀狂身上多出了一道道的血痕。
曾經親自參加過二十年前慘烈大戰的北山公高聲道:“刀狂,轉用刀招變化對敵,以精妙招式,打出破綻,這是越前輩臨終之前說出的破解之道!”
胖老者面色不變,哈哈大笑道:
“原來他死之前還說了點東西,可惜啊可惜,今日不同于往日,你真的當我二人這二十年間沒有進益麽?”
“我等此招,已然是不破之絕學!”
北山公道:“你如此說,就證明了,這一招仍有破綻!”
瘦老者嘿然道:“不錯不錯,你說的也有點道理,要不要來賭一賭?赢的生,輸的死,光明正大,幹脆利落。”
三人言語中勾心鬥角,彼此試探,真真假假,無人能夠分辨出來,但是刀狂卻仿佛完全沒有聽到,隻是手中之刀一下一下斬落,每一刀,都似乎比起先前更重,更沉!
而他身上被反向劈出的傷勢也越來越多。
胖老者突然冷笑道:
“沒有想到,刀狂不隻是武功一般,腦子也壞得很。”
“既然知道我等絕學,能夠無視天下武功勁氣,竟還這樣來送死……”
這也是說出了衆人心中想法和不解。
刀狂右手一震,手中殘刀再度劈落,其勢沉重,以域外群星閣絕學,引動上一刀的氣機,浩然劈落,重重斬在了陰陽異象之上。
這一次,漣漪暴起。
刀氣反噬反而變弱,擦過刀狂臉頰,鮮血流出,面容冷峻的刀狂看着兩名神色變化的老者,聲音平淡:
“陰陽流轉?化去的力量有極限罷?”
“隻要有極限,那麽就可以了……”
刀鋒揚起,再度劈落!
轟然之聲不絕。
衆人從未曾聽到過如此高昂的刀鳴聲音,仿佛暴風一般淩厲而霸道,陰陽魚上的漣漪終于沒有辦法開始停下來,尚未完全散去,第二道漣漪就已經出現。
刀刀沉重,刀刀瘋狂。
兩名老者神色微變,身形變化,騰空而起,其中一人傳音道:“住手吧,刀狂,便如你說的,有些許可能破招,可在此之前,你也會死!不如你我就此罷手,我二人離開。”
“你一身苦修不易,何必爲了這些尋常人而白白送了性命?”
刀狂手中之刀不停,死死劈斬在上。
一身黑衣染血,聲音淡漠,每說一句,便即斬落一刀:
“爲了他們?你是在說什麽?我隻是要你的性命。”
“旁人生死,與我何幹,且來快戰!”
“赢者生,敗者死!”
“生無尤,死無憾!”
“你,有這個覺悟麽?!我很好奇,看看你們的極限能不能吃得下刀狂的刀,更是好奇,刀狂的極限在哪裏?我的極限,是不是要高于你們。”
“且來賭!”
一聲暴喝,刀法狂亂,聲音響徹整座天雄城,震懾人心,那些而那陰陽魚上的漣漪已經瘋狂抖動起來,似乎随時都可能被破。
李吟香旁邊的老者說不出話。
他從未想到過,不破之招,竟然還存在這樣的破法。
不破之招?
那隻要淩駕于這一招的極限之上就可以了……
何等地簡單?
又有誰敢想?
刀狂,人狂,刀法越發霸道而兇狠,隻在此時,遠處已經有數道龐大至極的氣機,迅速逼近,衆人都察覺到了那氣機的靠近,各自面上浮現欣喜之色。
夏侯婕松了口氣,呢喃道:
“來了,終于拖到了這個時候。”
“今日沒有什麽危險了。”
胖老者面容微變,心念電轉之迹,突然想到了一事,道:
“你原來是打得這樣的念頭?!什麽大秦正道,就這樣打算圍攻麽?哼,可笑,一線之隔,天涯海角,便是你等一齊上,也不一定就真能夠破了我等的陰陽輪轉。”
下面江湖武者們微微一怔,旋即驟然明悟。
原來刀狂一直都是這樣的打算麽?
北山公撫須苦笑道:“我等還震動于這兩人突然出現,卻沒有想到,刀狂已經一眼看到了這麽遠的事情,是了,他若是将對方拖住,那麽百餘裏外的諸位家主察覺到不對趕回來的時間,絕不會超過一刻。”
“如此便是請君入甕的局面了,高明啊。”
北邙劍客歎道:“如此,我不如也。”
便在此時,刀狂手中之刀微震,他從群星閣老者處偷學來的氣機疊加之術,對于身體的壓力極大,先前是憑借金鍾罩方才強行壓住了震動的氣血,強催刀法。
此刻兩名老者因爲皇甫家主等人回返,心中戰意驟然消退,王安風久經厮殺,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右手握刀,突然猛地劈斬而下。
周圍彌散不曾散去的刀氣,彙聚爲一。
正是域外群星閣中不傳之秘!
墨刀殘缺,但是現在,斷裂的刀身已經被一道凝時的刀罡替代,清冷如月,微微一頓,旋即重重劈落。
漣漪層層綻放,已經抵達了極限的陰陽異象,不斷震動,變化,旋即在一道道不敢置信的目光當中,直接破碎,細密晶瑩的‘碎片’,籠罩整座坊市。
未曾化去的部分刀罡化作了澎湃的力量,強壓而下。
兩名老者一時不察,口噴鮮血,被重重地砸落在地,刀氣縱橫切割,浩大演武場,直接被淩厲無匹的刀芒掠過。
刀狂旋即落地。
氣浪自其腳邊震動,旋轉,爆發,轟然一聲爆響,旋即連綿不絕,方才還完好的演武場在瞬間化作了手指大小的千萬碎石,被震動揚起,煙塵彌散,仿佛浪潮。
一道清越刀吟聲音響起,戛然而止,曆久彌散。
北山公的視線凝滞。
他蒼老的眸子裏面,已經被一道刀光充塞。
氣浪徐徐散去。
衆人死死盯着中心,視線驟然凝滞。
在一片廢墟的中央,兩名曾經聯手殺死過一名宗師的西域高手身軀僵硬,呆若木雞。
那胖大老者的咽喉處,有一道極深的印痕,而那把殘缺的墨刀,現在正停在了枯瘦老者的眉心之前。
悠長的刀吟聲音至此,方才彌散開來。
方才北山公‘請君入甕’的說法,才剛剛被衆人所接受,局面轉瞬已然發生變化,此刻他們終于明白,刀狂根本沒有去想那麽多,唯獨力戰。
戰果——
域外頂尖絕學,陰陽大輪轉,破。
王安風胸膛中如同火焰一般灼燒灼熱。
此刻他并非不想要順勢将這枯瘦老者也一同斬在刀下,但是,最後那一刀之後,他的體内已經人去樓空,因爲内氣耗盡,氣機全無,施展群星閣絕學的後遺症開始出現,氣血翻騰,此時已經是勉力支撐之局。
他擡眸看向對方。
枯瘦老者呼吸急促,不複先前鬼影渺茫的氣魄。
終于,墨刀一點一點移開來。
在一片安靜當中,衆人聽到刀狂漠然的聲音響起:
“看來,你們還不是我的對手……”
天空之中,數道氣機現出身形,落在了廢墟之上,其面目正是皇甫,軒轅,夏侯三大世家的家主,以及東方家族的大長老,每一人的氣機都極爲深厚,乃是立足于四品巅峰的一流高手境界。
衆人好不容易從震撼當中回過神來,手中兵器倒持行禮。
在一聲聲拜見前輩,拜見家主的聲音之後,此地終歸于一片沉靜,而這種安靜之中,又充斥着死裏逃生的輕松和慶幸。
所以突然響起的腳步聲,在這個時候舊顯得極爲突出。
衆人下意識側頭看去。
黑衣染血,看上去卻幾乎瀕死一般的刀狂踱步而走,竟根本不曾去管後面回來的四人,更是毫不在乎這四位江湖上第一等一的人物。
衆人第一時間覺得他似乎過分輕狂。
但是旋即卻又沉默了下來,說不出半點不對,甚至于竟然連一絲的不滿都沒有,隻覺得理所當然。
正在此時,那似乎被震懾了的老者突然猛地往前數步,厲聲道:“你也殺過宗師!你騙不了我……你身上有那種宗師死亡之前的東西,你也隐藏了修爲!”
這聲音尖利,似乎滿是怨氣不甘,似乎是難以接受數十年至交好友暴死眼前的結局,而在尋找借口。
因爲此刻周圍安靜,聲音傳出很遠,在場的衆多武者幾乎被這樣一個消息給砸得頭昏目眩。
一道道視線再度凝聚在了那道背影之上。
王安風不願面對四大世家中人,腳步不停,他雖然有金鍾罩護體,傷勢遠沒有旁人以爲的瀕死那麽嚴重,卻也算是傷勢不輕,若是再不離開,等一會兒,氣血再湧動起來,可能連面容都維持不住,顯出他本身的模樣。
聽到了這句話的時候,本不欲作答,但是卻不知爲何,腦海中卻突然想到了離伯所說,父親當年釘殺大宗師的事情。
然後是奪取神兵,使得父母故去的鑄劍谷。
又想到了導緻父母重傷的直接對手,星宮。
想到了和自己結怨的白虎堂……
他此刻厮殺至此,自覺自從身上擁有了‘神武府少主’,‘扶風藏書守’這些名字之後,竟然從未曾如此酣暢淋漓過,從未如此不受到束縛,嘴角血腥氣猶存,殺機彌散,心中默默浮現了一張張的人臉,一個個名字,握緊了刀。
李吟香從十三層的高閣上面探出小半身子,風吹亂發,看着那背影,他站在那裏,卻仿佛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脊背挺直,身上似乎狼狽,卻仍就像是一柄染血的刀。
天空中的雲霧異象,被最後一刀攪碎,水汽下降。
李吟香伸出手掌,微有涼意。
下雪了。
王安風閉了閉眼睛,手中殘刀歸鞘,心念轉動本就極快,快到其他人難以察覺到,所以在他們的視線中,刀狂的腳步從不曾停下,一步一步往前走,聲音一如先前冷淡,道:
“宗師之血,飽飲方知足……”
“一者,何足道哉?”
全場失聲。
天空中宗師異象被他先前最後一刀破碎,水汽化作白雪,洋洋灑灑,飄落而下,籠罩了整座天雄城,整座城裏,處處有百姓的低呼。
這是今年冬日迎來的第一場雪。
PS:今日二合一奉上…………
八千六百字……
橫壓同輩,刀破宗師。
刀狂,參上!
感謝澤尼恩特的一萬一千賞,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