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乎已經是必死之局。
尉遲傑忍不住站起身來,右手刷一下擡起,手臂上困縛着足以近距離擊殺六品武者的天機弩,毫不猶豫朝着那名持劍老妪的方向射去。
本來以他的眼力和武功,根本不可能射得準,可是他爲了能夠發揮出手中這件大殺器的殺傷能力,曾經下過好一番苦功夫,此時加之以精神高度緊繃,這一次竟然射得準。
尉遲傑眸子微亮。
尚且不曾升起僥幸之心,便看到那天機弩在下一刻被老妪身周劍氣盡數攪碎,成了碎屑,于是他臉上便隻剩下了無力苦笑,踉跄兩步,靠在樹幹上,苦笑呢喃道:
“果然……”
頭發泛着淺青色的青年看到王安風的頭顱已經低垂,仿佛已經認命了一般,連扣着自己手腕的手掌,都變得無力下來,縱然爲敵,仍舊忍不住暗歎聲氣。
斬蛟劍瞬間靠近。
林巧芙忍不住大聲喊道:
“王大哥!!”
三名名劍劍主心神不由得放松了些微,尤其是燕支劍,更是連遭數次鏖戰,險些丢掉了性命,心神俱疲,聽到了林巧芙含着哭腔的喊聲,微微轉眸去看。
王安風低垂的眸子裏閃過一絲雷霆。
原本仿佛被鎖鏈束縛住的右手松開了劍柄,猛地反握在了那鎖鏈之上,燕支劍主瞬間反映過來,可是在這個時候,突然感覺到方才連續中拳的部位一陣灼熱的痛苦。
那灼熱彙聚,随即猛地爆裂開來。
沉悶的雷霆怒吼聲在燕支劍主身上爆發,肉眼可見的雷霆在其身軀上遊走,将其身軀打得一片焦黑,而其内髒更是已經焦黃一片,氣息萎靡不振。
雷道·天雷拳。
離棄道所創的武功,第一次爆發。
暴戾的雷霆順着鎖鏈傳遞到了王安風的身上,皆以刺激周身穴道,本來已經黯淡下去的金鍾罩重新彙聚,猛地進前一步,昂然怒喝出聲。
臂膀之上,肌肉贲起,牽扯鎖鏈,鎖鏈連接燕支劍劍柄,帶着瞬間重傷的燕支劍主,在空中以精準的方式,正面砸向了那柄斬蛟劍。
天下雙飛燕。
今日換飛鴻!
斬蛟劍劍勢瞬間潰散,避開一旁。
王安風的手掌瞬間松開了鎖鏈,整個人騰身而起。
方才那名青年牽制着他的左手,也即是說,此時他也被王安風牽制着,因而未能避開。
王安風的膝蓋直接撞在了旁邊挾持他左臂的劍客面目上,恐怖的力量,瞬間爆發打破了内力的防禦,将其鼻梁骨生生砸斷,踉跄後退,一時間頭暈目眩。
手中名劍猛地刺向王安風,出劍依舊平穩有力。
噗呲聲中,長劍入體,王安風體成淡金之色,動作不停,猛地踏前一步,任由那劍鋒刺入。
怒吼聲中,周身氣血湧動,立足于六品巅峰的内力爆發,強行催動入五品境界,從新近開辟出的經脈中堪稱嚴苛得壓榨出了最後的内力,猛地一拳砸出。
青年顯然未曾料到對手如此瘋狂,生生吃下了這一拳,氣血湧動,咳出了一大口鮮血,旋即便意識到了另外一個恐怖的事情。
他竟然和一名拳法極爲蠻橫的武者,近身到了一尺之内。
斬蛟劍主奔出,王安風兩人已經貼身進打,一時間難以出劍,而隻在這瞬間的遲疑當中,王安風已經一把将其攥住狠狠砸在了地面上,右手揚起,天地氣流湧動。
在他身後,出現了一道高達數丈有餘的男子虛影,面目恰是王安風模樣,體成淡金之色,同樣身形半跪,左手在下,仿佛緊攥一人,右手握緊,高高舉起。
尋常中三品武者需要靜心體悟而不可得的天地異象,對他而言仿佛根本就是水到渠成。
天地湧動。
停頓一息時間,旋即重重砸落。
風起雲湧,換得氣浪沖天起。
完全不講道理的蠻力瞬間将那王安風攥着的青年砸入地底,地面崩裂,旋即被恐怖的氣浪裹挾着升騰而起,白發老妪手持斬蛟劍,一時心寒。
碎石之中,王安風猛地屈膝,以金剛巨力重重頂在那名男子的小腹處,左手擡起捂住了其口鼻,以内力震得其口中污血盡數倒流回了氣管。右手自腰間拔出薛琴霜的匕首,以最後氣力,猛地刺入其喉嚨。
一名四品武者掙紮了幾下,在喉嚨刺穿和窒息的痛苦之下,逐漸失去氣息。
王安風慢慢站起身來,似乎有些站不穩,朝着前面踉跄了半步,旋即穩住,轉過身來,看着那名因爲他出手過于猛烈且毫無征兆,未能出手的白發老妪。
呼出一口濁氣,溫和得點了點頭,道:
“你也要打是嗎?”
“還請稍等。”
右手擡起,握在刺入體内的長劍劍柄之上,猛地用力,铮然鳴嘯聲中,帶出了一串血色,血水順着劍鋒流淌在地面上。
随意将那劍仍在地上,哐啷作響。
“現在可以了。”
徹底油盡燈枯,根本難以動彈哪怕一下的王安風仿佛仍在全盛狀态,神采飛揚,雙眸明亮仿佛星辰,微笑道:
“我來打死你……”
那名斬蛟劍劍主看了一眼已經徹底死去的同伴,腦海中仿佛還有方才那仿佛瘋虎般霸道恐怖的攻勢,膽氣幾乎爲之所攝,下意識後退半步。
旋即想到後退的下場,咬了咬牙,擡起手中斬蛟劍,尚未出手,便已被奪去,一襲青衫仿佛一直就在那裏等着,左手負手而立,右手持劍,神色卻看不清楚喜怒悲喜。
白發老妪愣了一下,旋即瞬間暴退。
鴻落羽未曾去追,隻是立在原地,手中劍沒有放下,緊緊握住,緩聲道:“退下。”
在他所注視的方向,一位中年男子踱步走出,面容上頗有兩分潇灑之氣,右手持劍,微笑道:
“某還以爲,先生會一直不出來。”
“那樣某心中倒是頗爲擔心,刺客總還是更危險的。”
鴻落羽冷笑道:
“我隻是想要看看,一直躲在旁邊的縮頭烏龜到底是哪個而已,值不值得一殺。”
中年男子失笑,道:“那現在你覺得呢?”
鴻落羽嘿然笑道:“不值得,隻知道以大欺小的軟蛋腌臜,自然不值得。”
中年男子反倒大笑,道:
“好厲害的嘴,可是某今日不得不做這一件事情,受人恩惠,以大欺小便以大欺小好了,江湖上本就如此,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今日,某會拖住先生一炷香的時間。”
“必不會害了先生性命。”
“好臭的嘴。”
鴻落羽冷笑,身形瞬間消失不見。
那中年文士雙目微阖,慢悠悠擡手一劍,劍鋒所在之處,響起了一聲脆響,旋即是下一聲,素來以身法縱橫天下的鴻落羽,出劍十三次,盡數被攔下。
鴻落羽在王安風身前顯出身形來,衣擺已經被削去了一截,而他的神色反倒是變得平靜下來。
中年劍客和氣得笑了笑,指了指腳下,道:
“你的速度很快,可是隻要我出劍比你快就可以了。”
“千裏奔月,一日而返天下,我不如先生。”
“可在這這方圓三尺青鋒之内,我殺先生,綽綽有餘。”
鴻落羽未曾否認,緩聲道:
“你是誰。”
中年男子微笑道:
“裴丹鼎。”
天下姓裴的有許多,可是裴丹鼎卻隻有一個。
“我道是誰,原來是宮廷賣笑的劍聖啊……呵……”
“尚且當不得劍聖二字。”
裴丹鼎擡起長劍,輕聲道:
“這一次,該輪到某攻了。”
“先生小心,某的劍可不是能夠被輕易看穿的愚鈍之術。”
鴻落羽譏诮冷笑,耳邊卻有熟悉的清冷聲音,道:
“拖住他。”
“剩下的靈韻會全部灌入這一具機關當中,能夠讓你發揮出全盛的實力,我和圓慈的武功太消耗靈韻,根本擋不住他。”
“擋不住?他的劍法能破圓慈金身?”
“當是平手,但是圓慈金剛不壞神功,時刻都在消耗靈韻,根本無法出手超過三招……”
玉浮山上,有萬壑松濤。
雙鬓有些斑白的蘇正誠俯瞰着下面交手的衆人,看那劍氣縱橫交錯,看到王安風創造機會,以自身重傷爲代價,瞬殺二人,忍不住道:
“果然不愧是離棄道養大的。”
“但年攻晉武朝的時候,斬将第一的屠元德,悍勇也不過如此,此子若是從軍,當爲我大秦一員猛将,可封萬戶侯。”
“倒是可惜。”
身後漠然站立了一百人,穿戴玄色明光铠,右手撫刀,左手持槍,旁邊是上品名馬,黑水蛟龍,兵家煞氣聯結成陣,化爲了隐約可見的黑色巨狼,獠牙微張。
蘇正誠輕聲道:
“諸位,太上皇吩咐過,要活口。”
“可還明白?”
“諾!”
黑衣老者又殺潰了一局棋的大龍,似乎是終于沒有性子再去下棋,遣那文士回去,喝了口酒,看着外面的風景,如那一日在文家上低語,呢喃道:
“王天策啊……”
“你走之後,這世道更無聊了些。”
“當日,我或者不該斷你生路,不過,你所布置神武府這一子閑棋,老夫便拿來用了。”
他飲盡了酒,譏诮道:
“原來天下皆庸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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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正城出自本卷一百八十章和一百八十一,太上皇手下,去了大涼村找王安風蹤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