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宮玉面前喊出來,尤其不妙,隻是他怎麽也沒能想到,這事情發生的竟然如此之快。
宮玉大約是覺得這樣的稱呼能夠辨認出王安風很是方便,語氣雖還是清淡,卻似乎略帶了一兩分輕快,道:
“時間不早,我且來喚你下樓。”
“鴻前輩已經點好了菜。”
王安風呼出口氣,猜到應該是鴻落羽察覺自己的狀态,才讓宮玉來叫自己,否則以宮玉的性子,是斷不會來上樓找自己的,鴻落羽也不會讓其他人打斷自己感悟巨阙。
王安風當下點了點頭,右手下意識握緊了那柄巨阙劍,笑道:
“那倒是來得巧。”
宮玉點頭,淡淡道:
“鴻前輩大約是算好了時間。”
“确是。”
王安風笑着颔首走出門來,順手将身後的木門關上,和宮玉一起下樓,幾人當中既然有尉遲傑這樣一個不把錢當回事情的款爺,自然不會和其他人一起擠在一樓。
尉遲大公子先前親自在這轉悠着選了一間客房,風光最好,夜色間能一覽景豐城中萬千紅塵燈火,遍看繁華,王安風和宮玉進去的時候,鴻落羽正坐在首位,旁邊站着掌櫃。
那掌櫃正滿臉含笑,給鴻落羽說些什麽事情,尉遲傑則是坐在一旁,百無聊賴把玩着手中的杯盞,那名爲老祿的家将和太叔堅沒有入座,一者站在了尉遲傑身後,一者站在鴻落羽身後。
看到王安風過來,鴻落羽擺了擺手。
那掌櫃極有眼力見識,止住話題,沖着幾人拱手行了一禮,便轉身退下,出門的時候還對着王安風和宮玉極爲和煦得笑了笑,先側身一步,讓兩人進來,自己才走出去。
臨走的時候小心關上了門。
王安風走上前去,鴻落羽似乎低語了一聲,太叔堅便主動迎上前去,王安風會意,擡手,将右手所持巨阙遞過。
白發老者極鄭重得雙手擡起,将這柄沉重的大劍接過,背負在後,然後直接站在了王安風的身後,垂手斂目,和尉遲傑背後家将老祿相對站立。
太叔堅身上所穿衣服也是尉遲傑派人去準備,是和王安風身上衣物相同的藏青色長衫。
老人在客棧中好好泡了個澡,又稍微請人來打理了下,白發蒼蒼,隻以麻繩捆縛,神色平靜,一襲藏青色衣着,背負巨阙,倒也有兩分高手風骨。
不像先前,在青鋒解山門外呆了足足三年的時間,狼狽不堪不說,身上還有一股酸味兒,看上去就像是一名乞丐老兒,尉遲傑都看得啧啧稱奇,說道這樣子看上去才像是個高手。
又說這樣一個一眼就是高手氣度的人驅車的話,實在是太有排面,說出去羨慕死一城一城的纨绔膏粱,到時候那些世家貴女們不得要圍在自己身邊轉悠?
呂白萍看向他的眼神已經是不應該存在于人間的污穢。
老祿沉默着後退了一步。
這位五大三粗,總是沉默不言的兵家高手在腦海中很是認真得考慮着,自己是等少爺被打得半死,還是打成六成死的時候再出手攔下來。
可是太叔堅并沒有出手,老祿心中多少有些遺憾。
這裏有鴻落羽這擺明了的宗師在,何況對于自己有再造之恩,太叔堅無論如何不肯坐下。
尉遲公子一點不差錢,大手一揮,直接給他和老祿準備了另一處地方吃飯,規格一點不差,該有的東西都有,也省得多費口舌,耳根子也清淨些。
王安風坐在桌前,看着桌上擺滿的的菜肴,想起剛剛走進來時看到的畫面,略有好奇道:
“三師父,你們剛剛在聊些什麽?”
鴻落羽笑了下,道:
“隻是随意談論些事情罷了。”
“才來這縣城,許多景緻不知,是以問了問那位掌櫃的,聊聊這城中有何種風光景緻,若是有閑暇,倒也不妨一觀。”
聲音微頓,複又有些遺憾,歎息道:
“不過想來是沒有什麽時間的。”
王安風點了點頭,心中了然。
風光景緻?
看來三師父當真是在少林寺中給憋得厲害了,畢竟那一方天地雖然也是廣闊,可總也有看膩的一日,好不容易出來,來到大秦疆域,自然也想要看看往日裏沒有看到過的風景。
王安風心中微松,笑道:
“酒自在前輩的蹤迹也不是一時片刻能夠找到,三師父你若是喜歡,去看看些風景應該也無妨的,應也花費不了多少時間。”
“宮女俠你看……”
他看向旁邊的女子,面露探詢之意。
宮玉颔首,淡淡道:
“巧芙白萍甚少下山,看看也好。”
“既然本就是下山曆練,何處不是曆練?”
林巧芙眸子微亮,連呂白萍的臉上都露出了些許意動之色,似乎頗有幾分期待。
客棧掌櫃走出屋子,輕步走下樓去,沒有發出什麽聲響,等到站在了下面,沒鬧出上面動靜,方才稍微松了口氣,疾步走開。
他這客棧在這景豐城中已是極好,城中百姓交口稱贊,引以爲最,可是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這基業也隻能夠在尋常縣城裏面顯擺顯擺,放到更大的州城郡城裏面,根本就排不上号兒。
今日來的這幾位,顯然都不是尋常人物。
那一身華服的青年尚且不提。
隻說那爲首的男子,一身氣度便不是尋常人能有的。
先前随意問了兩句,這城中有何風光景緻,随即就又問城中可有什麽富戶大家,名家字帖石碑,自己已經将市井中傳言都說了出去,說有種種異寶,可是那位先生卻似乎完全看不上眼。
全沒了剛開始時的興趣,一副意興闌珊的模樣。
果然不愧是郡城中貴人,眼光見識果然不凡。這城中富戶再有銀錢,也入不了人家的眼。
掌櫃心中暗暗歎息一聲,又走出吩小二夥計快些幹活,勿要在繼續閑聊偷懶,尤其是上面包廂中的幾位,務必要好生伺候,不能讓其有絲毫的不滿。
景豐城客棧裏的大廚今日裏将一身所學發揮了個淋漓盡緻,香氣撲鼻,送菜的小二口水咽個不停,長這麽大,就從來沒有遲到過這種美食,連見都沒有見到過。
那掌櫃本以爲能引得那幾位貴人稱贊一二。
可是聽小二說,那些位貴人似乎并不滿意,就連兩名家仆家将都神色尋常的模樣,心裏面便涼了一大截子。
王安風自修行開始,每日便在少林寺中,由吳長青親自下廚準備藥膳,老爺子當年年輕的時候爲了把媳婦哄回家,苦心研究做菜,幾乎能把藥材當香料來使。
做出來的藥膳不但能夠調理身體暗傷,味道也是一等一的好,絕對不遜色于什麽天下名廚。
王安風這幾年來,舌頭都被吳長青變着花樣來的夥食養刁了。
雖然出于對食物和銀子的尊重,不會浪費碗裏的飯菜,可要他覺得極好吃,這種難度并不遜色于參加大秦皇宮的禦廚大比奪魁的難度。
鴻落羽身爲神偷,這天底下哪裏有他吃不到的飯菜?
大内皇宮都晃悠了不知道多少次。
當年皇帝最最喜歡的八寶芙蓉糕,鴻落羽同樣表示極爲贊賞。
覺得那皇帝雖然笨了些,武功也不高,嘴巴還是蠻刁鑽的嘛。
宮玉三人則都在山上,山上曾有一位師叔下山遊曆的時候有機緣學會了庖丁解牛一脈的廚藝,自小吃的雖然簡單,味道卻并不會差。
至于尉遲傑,從小山珍海味吃慣了,這些東西隻是能夠讓他吃下肚,不要吐出來的程度。
若非太叔堅和老祿還算是勉強稱贊了一下,掌櫃和大廚的兩顆心都得要摔在地上跌成好幾瓣兒。
吃過讓掌櫃越發心中忐忑不安的晚飯,鴻落羽引着林巧芙和呂白萍去外面逛晚景,王安風則是背負着兩柄長劍,準備回自己房中打坐,修行内力。
王安風起身的時候,看到了桌上杯盞,想到了今日早上所見鴻落羽那驚鴻一指,身子頓了頓,伸出右手,屈指彈出。
一指裹挾勁風,輕輕點在了杯盞上,第一指殘影未曾散去的瞬間,第二指已經彈出,第三指同樣。
如此一瞬,旁人隻能看到王安風彈出了一指。
手指輕輕彈在杯盞邊沿上,發出了叮得一聲脆響,王安風定了定神,收回自己的右手,歎息搖頭,略帶兩分自嘲,兩分感歎,道:
“果然沒有那麽簡單。”
拂袖而去。
客棧夥計早已經候在了外面。
目送王安風等人各自離開之後,就魚貫而入,走了進來,開始極爲娴熟得收拾起來,先前上了滿滿當當一桌子的飯菜,可是現在卻吃得極幹淨,沒剩下些什麽。
這客棧店大,他們也知道這些客人想來是江湖中武者,氣血充沛,胃口也大,沒有什麽好奇。
其中一名夥計擡手去拿旁邊杯盞,手上突然一輕。
那白瓷青花的杯盞在他手中潰散,化爲齑粉,自五指間傾瀉而下。
如白沙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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