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出去!”
“輪到我了姓赢的!你放我出去!”
鴻落羽懸在空中大喊。
青衫文士一張臉冷得如同臘月裏的寒冰。
吳長青則隻是笑而不語,似乎并不在意能不能夠出去。
江湖七大宗門當中,藥王谷本身就不以厮殺見長,在江湖武道大宗中無論攻防都是平平,内功更是比不上少林武當,玄門正宗,隻是以醫毒之術獨步天下。
吳長青雖然内力醇厚,卻不是擅長正面相殺的武者。
外面那覆面男子手持巨阙,本身也是練得極爲剛猛的外功,實力不俗,隻是不知道那柄劍有什麽特異之處。
可既然被稱爲是十大名劍,想來縱然不是神兵,也差之不遠。
倘若是正面相殺,以吳長青武功,取那人性命怕要三十合之外。
如果那把巨阙當真就是神兵,别有神異,恐怕還要花費更多時間。
可若是給吳長青一刻時間準備,便隻需要十招。
如能提前有半日光景,吳長青根本不需出手,那名手持神兵,武力之強足可勉力擔任大秦柱國守将的大漢走不出十步,就要七竅流血,當場倒斃。
可現在顯然沒有時間給他準備。
古道人看着外面的情景,眯了眯眼睛,此時王安風和宮玉兩人聯手,隻能夠勉強維持不敗,可是因爲巨阙劍主主修霸道劍勢,威力雖強,身法卻并不厲害,一時間也奈何不得兩人。
一攻一守,打得熱鬧好看。
可那殺氣卻是實打實的。
道士看着看着,笑出聲來,悠然道:
“看起來,這外面應該不止一把劍在……”
青衫文士淡淡道:
“一把劍還殺不得他。”
“既然守在這裏等着,還出動了巨阙劍,應當想着一擊以竟全功,暗中必還埋伏有其他人。”
“最起碼,還有一名暗殺之人,才算是不蠢,若是那人謹慎,考慮得周全些,應該還有另外一組,若力有未逮,則進,出其不意以殺人,若事不可爲,則退,以待來日。”
古道人笑眯眯地看着他,溫聲笑道:
“看不出來,先生知道的挺多。”
青衫文士飲茶,神色冷淡:
“唯手熟爾。”
吳長青撫須,看着幻像中展示的交手場景,看向旁邊僧人,道:
“圓慈大師,此人的外功,如何?”
圓慈收回視線,喧了一聲佛号,沉聲道:
“隻差一步,未入羅漢品。”
那邊鴻落羽一直在大喊大叫,古道人似乎有些不大耐煩,依舊是笑眯眯的模樣,卻身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溫和道:
“要不然,我出去?”
鴻落羽的聲音戛然而止。
“方才青鋒解上那位前輩已經察覺到我,不如就由我去?也方便隐藏小家夥剛才暴露出的雷勁。”
鴻落羽臉上神色一僵,看着笑眯眯的道士,咬了咬牙,反倒冷靜下來,微吸口氣,道:
“不必。”
“小瘋子用的是雷勁拳法,你擅長的是雷勁劍術,不一樣,而且,若論武功根源,小瘋子身法與我同出一脈,一眼可見,豈不是更簡單直接?”
“再說,那位前輩顯然和這些家夥不是一路人,讓她知道小瘋子背後宗師不止一位,也可爲其壯聲勢。”
古道人半眯着的眸子微睜,似是第一次見到鴻落羽,終于想起來眼前這個常常不着調的男人同時也是天下第一神偷,慢慢颔首,道:
“說得不錯。”
“不若這樣,你我既然争執不下,那幹脆仿照市井小兒猜拳争勝負,如何?”
吳長青微微一呆,圓慈停下念經。
鴻落羽神色僵硬,額角微微抽動。
而那道士伸出白皙的手掌,滿臉的正直誠懇。
“來,我們一起出。”
“你個雜毛道士……”
王安風擡手,以一招脫胎于《破嶽槍譜》中的赤龍抖鱗甲,将巨阙劍鋒上攜帶的蠻力盡數卸去,對比巨阙劍顯得有幾分薄的劍身緊貼着寬厚的巨阙,逆勢斜斬向握劍的手掌。
宮玉閃身出現在了那男子身側。
手中佩劍周圍引動了霜雪萦繞。
擡手,刺劍,毫無半點留情,直接攻向了男子太陽穴。
巨阙劍主臉上覆蓋着極爲厚重的鐵甲面具,王安風看不出他的神色變化,隻是現在他眼中的神彩劇烈波動了一下,左手握拳,猛地擡起朝着宮玉佩劍劍鋒砸去。
王安風眸中浮現異色,猛地踏前進步,右手棄劍,将那柄寬劍直接抛擲在空中,雙拳化掌,閃電般連續攻殺在了巨阙劍主的胸腹之間,随即在這一息時間将結的時候,重重一拳砸出。
雷光亮起。
肉眼可見的迅猛雷霆在巨阙劍主的身軀上奔湧着,這是王安風全部的雷勁,在尋常武者難以想象到的精細控制之下,瞬間刺激了這男子身上十數處穴道。
巨阙劍主的動作不可遏制微微一僵,可是其外功深厚,仍舊憑借了本能将手掌擋在了劍鋒之前,未曾讓宮玉蓄勢一劍刺入自己的死穴當中。
宮玉微微咬牙。
轟然爆響當中,巨阙劍主的手掌寸寸凍結。
劍勢被阻,原本萦繞在劍鋒上的寒意爆發,一道湛藍色的寒冰氣浪自女子身周爆發,方圓裏許範圍的大地瞬間凍結,宮玉視線往林巧芙等人的方向飛速瞥了一眼。
繼而便淩空飛退。
凍結之後的手掌沒有了原本那般堅硬的防禦,被宮玉拔劍的時候生生撕扯出了一道極爲猙獰的創口。
冰霜崩裂跌落。
原本蒼勁的手掌已經變成了深沉的藍色,還泛着一絲暗紫,鮮血未曾流出就被剩餘的寒氣凍結,在這個時候,手掌仍舊在微微顫抖,竟是被宮玉趁勢廢去一手。
無需多言,這樣的戰機一旦誤過很有可能就是勝負逆轉的局勢,無論王安風還是宮玉,短時間内都絕難以再施展出方才的招式。
王安風雙眸鎖定神色依舊冷硬得宛如頑石一般的巨阙劍主。
右手擡起,五指微張,穩穩握住了自天垂落的寬劍。
悠長的劍吟聲響起,連綿不絕,這柄不知名姓的長劍之上升起了藏青色的劍罡。
一圈氣浪自王安風腳下升起。
如天之垂。
宮玉手中長劍擡起,未曾顯露異狀,轉眼就已經主攻而上,爲王安風争取出手的時機。
氣機糾纏之下,幾乎要到了步步見生死的程度上,太叔堅,林巧芙,呂白萍,甚至于擋在尉遲傑前面的六品家将同樣看得目眩神迷,下意識摒住了呼吸。
可正在衆人沉迷之時,十步之外,有殺氣閃現!
一道淩厲的流光直撲向了衆人,太叔堅神經本來就已經繃緊,此時幾乎下意識踏前一步,手中之劍撕扯寒芒,筆直斬向了那道流光。
尉遲家家将也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同樣怒喝出聲,拔刀而來。
兩名六品武者,在這繃緊神經之下全力出手,一斬一劈,全部都算得上是超常發揮,兩道寒芒落下,可是手中兵器竟然沒有落在實處的觸感。
太叔堅瞳孔微縮,背後升起寒意。
卻在此時,手中一顫,陪了他大半生的佩劍直接自中間折斷。
铮然呼嘯聲中,一劍一刀,兩把江湖中上好的兵器直接倒插在地,刃口斷裂處宛如明鏡。
而在這瞬間,那流光已經越過了兩名高手的封鎖,直撲身後三人。
林巧芙武功最差,殺機迎面,卻猛地擡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唇,雙眼幾乎要吓得流出淚來,卻緊咬住了牙關,不讓自己叫出聲來。
尉遲傑腳步一軟,已經坐倒在地。
雙腿都在打顫,卻幾乎本能得做出了判斷,顫抖着沖着那邊大喊道:
“王風,宮玉!”
“媽的,不要回頭,這是圍魏救趙的狗屎戲碼。”
“你們要出了問題大家就全他媽交代了!”
宮玉和王安風聽到兵器碰撞聲音的時候,心中便猛地一顫,雖然瞬間克制住了自己的本能,但是在這一瞬間的氣機難免降低。
高手相争,争的便是一息的時間。
巨阙劍主怒喝出聲,右手持劍,猛地向王安風劈斬,左手以臂膀發力,竟然将自己廢掉的一臂當成了兵器,朝着宮玉橫砸過去,破空聲音沉悶。
方才王安風和宮玉之所以能夠不落下風,是因爲兩人一直占據了先機,此時隻是那一息不到的時間,就已經失去了先機,被處處壓制。
那流光散去,顯出人影來,是一名極爲豐腴美豔的女子,看上去二十七八,真實年歲卻是不知,正是風姿綽約的模樣。
手中持着一柄隻比匕首稍長的短劍,那劍鋒抵在了林巧芙的喉嚨上,卻不進一步,小姑娘已經被吓得雙眼冒淚花,卻還是倔強着不吭聲。
持劍的女子伸出舌頭,輕輕舔了一下林巧芙的臉龐。
後者身子猛地打了個冷顫。
“小妹妹可真是好聞呢……”
“可認得這把劍?”
那劍通體墨色,隻是比尋常的匕首稍微長一些,劍柄上裝飾以夏代龍雀紋路,透着一股冷澈勝雪的殺氣。
林巧芙面色發白,顫聲道:
“魚腸……”
“聰明……”
“這一次,不殺你。”
那女子低笑。
倒退一步,身形便如同分光化影,消失無蹤,如此身法,根本讓人防不勝防,看的太叔堅臉色發白,背後已經滿是冷汗,站在原地喘息了許久,勉強擠出笑容,安慰道:
“還好,大家都沒事情……”
尉遲傑坐倒在地,哭喪着臉:
“好什麽好啊,這娘們是打算鈍刀子割肉啊。”
“無論是十步之外的殺氣,還是砍斷你們的兵器,都是那娘們兒故意的,要不然你真以爲連我都察覺得到魚腸的殺氣?”
“隻要咱們還在,王風和宮玉就沒法子用全力,等他們兩個不行了,咱們也就這樣了……”
他伸出手掌,卡在脖子上用力劃了一下。
太叔堅張了張嘴,無力道:
“那,那我們這麽辦?”
“老先生當真想知道?”
“那肯定,誰都想要活……”
尉遲傑伸出兩根手指,道:“第一個法子是史書上記載的,絕對有效,絕對靠譜兒。”
太叔堅急急問道:
“是什麽?你趕緊說……”
尉遲傑翻個白眼,道:
“簡單,他們拿咱們牽制,咱們就都自盡在這兒,那邊兒兩個人無牽無挂,最起碼跑得掉。”
“若是怒意升起,搞不好能直接報仇。”
太叔堅咧了下嘴,剛才升起的心裏頭直接就涼了一大半,又開口問道:
“那第二個呢?”
“第二個?”
“第二個就更厲害了……”
尉遲傑哭喪着臉,剩下的那根手指指了指上面,道:
“看命。”
“咯咯咯,小哥兒看得倒是清楚……”
“不如,等一會兒姐姐陪你先玩玩?”
虛空中傳出聲音來,甜膩誘人,如同蜜糖一般,可四下裏卻看不到人影,太叔堅神色微變,和那名六品家将手持斷刃,起身戒備,呂白萍則把林巧芙環到懷裏,警惕得看着左右。
林巧芙年紀最小,心裏面害怕,卻繃住臉,不讓那兩大包眼淚流出來。隻有尉遲傑已經破罐子破摔了,腿肚子都有些發軟,卻強撐着道:
“玩兒?那感情好……”
“隻是我比較挑,不知道姐姐會不會唱十八摸?”
那女子似乎被他驚到。
“你?!”
尉遲傑咧了下嘴,滿口跑馬車,道:
“不會是嗎?不會本公子教你啊……”
“我跟你說,除了十八摸,咱們還有很多有趣的招式可以練習一下的,我托人從西域那邊尋了些很有趣的武功招式,諸如推車,坐蓮之流,這位姐姐你身材這麽好,一定别有風味。”
霎時間陷入死寂當中。
太叔堅瞬間有拿着劍把這小子捅個對穿的沖動。
片刻之後,那女子再度發笑,道:
“看不出來,公子一副草包模樣,不單眼睛很亮,心機也深。”
“難道,公子身上有什麽了不得的玩意兒?”
尉遲傑腿肚子抖個不停,卻勉強站起身來,一手搭在自己的家将肩膀上,一邊還挺了挺下身,道:
“姐姐你說什麽?”
“本公子哪有什麽心機深沉,是姐姐你挺深的才是。”
“不過,若說了不得的玩意兒,本公子身上确實有一個。”
林巧芙茫然不解。
呂白萍看向尉遲傑的眼神發生了變化,逐漸從看向世家公子的眼神,變成了看向某種排洩物的眼神。
饒是那女子,此時心中也升起怒氣,身爲四品的武者,天底下誰敢這樣以言語羞辱于她,便暗自生出殺機來,正要這轉身法,耳畔突然傳來笑聲,道。
“想殺人了?”
那聲音溫和含笑,卻又帶着一份輕佻,隻在她的耳後響起。
她幾乎能夠感覺到隐約的呼吸。
心髒險些漏跳了一拍,女子猛地轉身,手中魚腸劍斜斬。
劍鋒撕扯虛空,殺氣細微而冰冷。
可是身後卻什麽都沒有,隻有荒涼的風景,一望無際的邊野。
女子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聲音依舊隻是在自己耳畔響起,從容不迫,道:
“姑娘的殺心未免太重了些……”
尉遲傑在下面聽得了淩厲的破空聲音,吓得一個哆嗦,就算是搭着自己家将的肩膀,也險些站不穩當,直接一屁股坐倒在地,臉色發白,雙腿直打哆嗦。
另一處。
魚腸劍主幾乎将身法施展到了極限的程度。
可是每每轉過身去,根本沒有人影,唯獨那聲音陰魂不散一般,從容不迫在她耳邊響起,讓她心中發顫,暗自咬牙,用出了秘法,将速度再度提高。
一步踏出,便已經是分光化影。
林巧芙等人眼前驟然出現了十數個人影,皆是手持魚腸劍,冷豔而危險,動作各異。
尉遲傑幾乎要哭出聲來。
“我就隻是口上說說而已。”
“淩遲?姐姐,這玩兒法您找别人吧,我不奉陪了……”
驚天動地的慘嚎聲音中,尉遲傑撐在後面的右手微微一動。
無聲無息,隐藏在寬大袖袍之下的天機弩已經上弦,然後便叫得越發起勁。
那女子暗自咬牙,未曾去管尉遲傑,隻是将自己的身法催動到了極限的水準。
一步踏風飛萍,瞬息已過千裏,不說千裏之遙,可确實淩空而行百裏有餘,複又以其他方向折回。
而且是每一道分光化影皆同時湧出。
單論身法,不精于身法的宗師也要在這魚腸劍劍主之下。
尉遲傑瞪大了眸子,腦子裏面轉了半天,實在不知道這究竟是誰能有這麽大的手筆。
已經有兩個江湖一流出手了,這兩個人合力,都能夠刺殺剛剛突破的宗師了,而且,既然有這種本事,直接暗殺王安風和宮玉不是更直接?
爲什麽還要多此一舉?
是想要活口?還是說是在等什麽人?
林巧芙瞪大了眸子,她從未想到今日能夠見到如此多據說已經失傳的神功,呆了呆,才讷讷開口,道:
“滌塵步,洗凡塵。”
尉遲傑咧了下嘴,道:
“妹子你别說了。”
“你越說我越抖得厲害……”
林巧芙有些讷讷,呂白萍則是直接将林巧芙拉到身後,看向尉遲傑的眼神滿是戒備和警惕。
尉遲傑微微一呆,幹笑着移開目光。
女子折返而歸,自己耳後終于沒有了那聲音,心中大松口氣,隐于此地,随即便發現在林巧芙等人身前出現了一名年輕男子,模樣清俊,穿着一身月白長衫,長發垂落,神态懶散随意。
似乎很是遺憾,輕聲歎息道:
“确實,速度很快……”
女子心中生出慶幸,更有警惕,更爲迅速轉換身法位置,一邊爲巨阙掠陣,一邊看着那邊突然出現的男子,不敢現身出來,隻是咯咯輕笑道:
“這位先生好俊的身法,隻是喜歡偷偷摸摸的。”
“奴家不依,要一點一點把你的肉割下來才行……”
年輕男子負手而立,聞言失笑道:
“如此火辣,難怪這個小家夥吃不消。”
“不過……你要用什麽來割?”
女子微微一愣。
男子灑然輕笑,背負在後的手掌伸到前面,五指張開,那手掌白皙,掌心放着一柄隻比匕首稍長的短劍。
那劍通體墨黑,劍柄處飾以夏朝龍雀紋路。
先代十大名劍。
魚腸。
女子的臉色已經煞白。
PS:今日二合一奉上…………
嗯,五千四百字的一章,拆分下來每一章也能有兩千七百字了(抱拳),主要是拆開不大好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