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清雪受他這一禮,等王安風直起身來,道:
“今次下山,玉兒還要你多費心些。”
青鋒解三名弟子當中,武功最高的是宮玉,容貌最好的也是宮玉,可若是走在紅塵江湖中,最讓人擔心的卻也是她,王安風這一兩日多少也有些明白,點頭道:
“前輩放心,事晚輩義不容辭。”
慕容清雪颔首,随即安靜下來,王安風也隻得垂手站在前面,站了一會兒,慕容清雪擡手将手上那柄連鞘長劍輕輕彈出,并沒有墜在地上,而是輕輕懸在王安風的深前,微微旋轉。
王安風稍微愣了一下。
慕容清雪看着他,安靜道:
“你背後那把劍,沒有辦法輕易動用罷?”
“此劍予你防身。”
王安風心中悚然一驚,可對面畢竟是天下絕世,木劍又沒有了劍鞘鎮壓靈韻,會被看破這件事情,他在上山的時候就已經有過預料,因而未曾失态。
道了聲謝,擡起手握住劍柄,将那旋轉在空中的長劍握在手中,此劍也沒曾有什麽異樣,就和尋常的劍沒有什麽區别。
王安風看了一眼慕容清雪,拔劍出鞘,劍身铮然出鞘一寸,寒芒如水,顯然是一等一的好劍,放在江湖中也絕不會落寞無名,心中一頓,收劍回鞘,雙手捧着這柄劍,沉聲道:
“前輩,此劍過于貴重,晚輩不能收……”
慕容清雪看着他,道:
“此劍隻是借給你,請你此行中,轉交給他人。”
王安風愣了下,随即恍然,道:
“是酒自在前輩?”
慕容清雪搖頭,輕聲笑道:
“不是,他雖然學得百家武學,可是學劍須得要專心,他的劍術隻是以力橫摧,是劍是刀本無什麽區别,劍法境界尚在此時的你之下。”
王安風想了想,雙手放下,轉而右手握劍,道:
“那還請前輩告知,這柄劍要晚輩轉交給那位前輩?”
慕容清雪搖了搖頭,道:
“我也不知。”
“前輩不知?”
王安風看着眼前比起宮玉還像是仙人的女子。
說她也不知的時候,模樣氣質和宮玉說他換了藍衫所以認不出來的時候簡直一模一樣,一時無奈,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好。
慕容清雪頓了頓,又道:
“你此行将這劍帶着,自然會将這劍交給他,以你的心智到時自然就會明白。”
“此劍在青鋒解中已經藏了一百餘年,是時候将其物歸原主。”
王安風心裏仍有些不解,可是話已至此,隻好将這劍收好,握在手中,點頭道:
“晚輩明白了。”
慕容清雪點了點頭,道:
“一路小心。”
王安風松了口氣,他自己也不知爲何,在這位仙人一般的前輩面前時刻都承受着難以想象的巨大壓力,此時心中稍松,點頭應道:
“那麽晚輩告辭,前輩請回。”
“嗯。”
女子颔首,視線垂落在了王安風身上,巡曳了一次,在他轉身的時候突然輕聲開口,道:
“替我向那位道長問候一聲。”
王安風的身子陡然僵硬。
………………………………………………
林巧芙幾人跟在宮玉的身後,踏在劍陣當中。
尉遲傑和負劍老兒太叔堅在這劍陣裏面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踏錯了一步,前者是因爲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不敢放肆。
後者雖然是江湖上稱得上句高手的六品武人,可是親眼見識過這大陣全開的模樣,識得這陣法有大好幾斤,所以更是謹慎。
隻是跟在尉遲傑身後那名中年武者,依仗自己是六品武者,臉上雖然有謹慎,卻也沒有像是太叔堅那般小心翼翼。
呂白萍卻要自在許多,如魚得水,而林巧芙則跟在她身後,一手緊緊捂着自己的小布包,右手牽着呂白萍的衣擺,一張小臉已經吓得有些發白。
她雖然是青鋒解的弟子,而且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是最核心,最受長輩同門喜歡的那一種,可是她其實和扶風學宮的傅墨夫子極爲相似,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性子。
傅墨多少曾經被老夫子诓騙出來幾次,林巧芙自上山識字之後,就一直呆在萬劍峰上,在藏書閣中看書,這座護山大陣從來沒能走過,卻偏偏極爲了解這陣法的威力,一直跟在後面,被吓得不輕。
尉遲傑跟在最後面,所見步步殺機,雖然是有宮玉在前面帶路,也還有些擔心,可看向旁邊似乎比起自己來說更害怕許多的小老兒,心中多少升起些自得來。
随口和太叔堅閑聊,發散心中隐隐揮之不去的恐懼,道:
“老人家叫太叔堅?”
老人笑容和煦,道:
“是,确實,小老兒的爹娘想要讓我活得堅實些,所以取名爲堅。”
“太叔啊,這個姓氏蠻少見的。”
“不少見不少見,我們那裏家家戶戶都姓這個,就連村口的老乞丐也是太叔一脈的。”
“哈?乞丐也有姓名?”
“瞧公子您說的,乞丐也是個人,是人就有爹娘父母,有爹娘父母那就會有名字,不瞞您說,那乞丐的名字比我的要好聽太多。”
“哦?說出來聽聽?”
太叔堅想了想,笑道:
“要是小老兒沒有記錯,是叫太叔永年。”
尉遲傑愣了一下,覺得好像有些熟悉,可搜腸刮肚,也沒有個印象,隻能随口道:
“這名字确實大氣,給一乞丐可惜了。”
太叔堅擺手,嘿然道:
“不可惜不可惜,這也是他爹娘當年想了那麽久想出來的。”
“給自家兒女用,哪裏會可惜?”
交談當中,已經走到了最後一處劍陣,尉遲傑看着前面宮玉等人已經走出去,按住了腳步,看向落後自己一步的太叔堅,道:
“有一件事情我好奇半天了。”
“青鋒解山門處的那老女人一向是讨厭男人的,你怎麽能等在那裏,沒有被那女人攆出來?”
他想到了剛剛蹲在山下青鋒解别院門口的太叔堅。
跟在他身後的六品家将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麽,卻遲了一步,無奈收回目光。
太叔堅撓了撓頭上白發,笑道:
“那個小姑娘啊……”
“大約是看我老人家可憐吧?真的是說,不愧是青鋒解的弟子,那叫一個人美心善,那可是這個!”
他咧嘴笑了下,豎起拇指比了比,滿臉的老實誠懇另一隻手又拉了拉身上有些舊的衣服。
尉遲傑嘴角抽搐了下,想了想那個總是冷着一張臉,仿佛誰都欠她幾千幾萬兩銀子的老娘們,覺得自己和眼前老家夥說的好像完全不是一個人。
順勢往前一步踏出,有溫和的氣流自周身拂過。
下一刻,尉遲傑身子直接失了平衡,直接就要跌撲在地。
身後家将早有預料一般,幾乎是同一時間往前一步,擡手把尉遲傑給攙扶住,沒有讓這個世家公子哥兒摔出一個狗啃屎。
尉遲傑心中先是一個咯噔,如同睡夢中一腳踩空般,渾身出了冷汗,緊随其後的就是惱羞成怒,回身一看,口中罵道:
“那個不長眼睛的狗東西,亂扔……”
聲音戛然而止,在他身後并沒有什麽雜物,臉上神色僵了一下,随即後知後覺一般,僵硬回頭去看,宮玉還是那一副平淡的模樣,看不出半分喜怒。
可是旁邊的呂白萍卻不是能夠很好遮掩自身情緒的性子,看向尉遲傑的眼神中滿是不爽快,一雙明亮的眼珠子在他身上巡視,似乎是思考在哪一處下手比較好一般。
尉遲傑給驚出了一身冷汗,臉上擠出幹硬的微笑,道:
“誤會,誤會……”
“是我自己不小心……”
呂白萍冷哼一聲,收回視線,就連最是心軟的林巧芙看向他的眼神中也多有埋怨不喜。
尉遲傑心中卻稍松口氣,知道剛剛那個最多隻是稍作提醒,否則以宮玉的手段,自己的家将哪裏能夠扶得住。
至少得給自己摔得七葷八素才成。
對了,那老頭兒!
尉遲傑意識到了什麽,回頭去看。
那太叔老兒正背着那把破爛長劍,雙手插袖,眼觀鼻鼻觀心,老實得跟鄉裏抱孩子的老頭兒一個模樣,嘴角微微抽搐,終于明白方才這老家夥爲何能夠笑得那麽誠懇燦爛,說出那種話來。
夠賊!
尉遲傑暗自咬牙,視線去找另外一個能夠讓這氣氛不那麽尴尬的人,轉了兩圈兒,卻未曾發現那人的身影,微微一呆:
“王風呢?怎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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