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風的爹早逝,娘去的比爹還要早,印象裏面也一直都沒有見過兩邊兒的長輩,所以對于王家來說,除夕才是一年裏的重頭戲。
年夜飯吃過了以後,反倒是會很閑。
若是少年時候,他在接下來幾天都會和離棄道呆在一起,聽老者天南海北地給他講各種故事。
可離伯昨夜裏被王弘義幾句話撩撥得心頭火起,拎着酒壇把後者灌得如同一隻死豬。自己也沒有用武功解酒,結果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醉得迷迷糊糊,走路都走不動,還是王安風把他背回了家中。
要不然王安風擔心他走在路上把大半個大涼村都給拆了。
在王安風的背上,剛剛有些耍酒性的老者很老實。
他今日喝得已經半醉半醒,嘴中碎語,聽不真切。
王安風将老人抓緊了些,感覺到自另外一個軀體上傳來的溫度還有心跳,有一種很難說出來的安心感覺,隻是隐約記得,在很小很小的時候,是離伯這樣背着自己,在村中行走。
耳畔有低語聲音,王安風好奇,停下腳步,側耳認真去聽,也隻能隐隐約約聽得到‘沈武’二字,剩下的部分就歸于老人的呓語,根本聽不真切。
王安風笑一聲,并不很在意,将身後老者的身子往上托了托,繼續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在心裏面胡思亂想着,這個名爲沈武的人,對于離伯而言,一定是很重要,否則也不會連醉夢中都會低語不停。
沈武?
姓沈,是誰呢?
王安風心中有些好奇。
他就這樣一邊想,一邊背着老人在村子裏的小路上走着。
夜色頗深,小村子裏,沒有郡城州城裏面的萬丈紅塵燈火,沒有那麽多人,自然不會那麽熱鬧,可前面要走的路上,也能夠看得到這裏一盞,那裏一盞,可能并沒有那麽嶄新的紅燈籠。
隐有雞犬相鳴的聲音,卻越顯得村子安靜。
雖然安靜,并不孤獨。
少年嘴角挂着一絲溫和的笑意,慢慢往前走,一長一少,遠看去像是個小點,遠去在夜色中。
這一年的年節承接了去年冬天的氣候,同樣冷得厲害,老天爺不吝啬,才大年初一,灰撲撲的天上就開始飄雪,天氣越寒,空氣倒是清爽,三師父讓王安風将那匹赤色瘦馬帶出去透透氣。
說畢竟是大秦江湖中的生靈,在少林寺世界待得太久,多少有些不好的地方,王安風自無不可。
隻是那匹脾氣本來就大得很的瘦馬不知是在少林寺中經曆了什麽事情,性子變得更是跋扈,稱得上一句無法無天。
出來之後,根本都懶得看王安風一眼,打了個響鼻,就自顧自溜達出去。
王安風看着這蒼蒼茫茫的大雪天,呼出口白氣,笑一聲,腳尖輕點,身形向前飄出,不見如何用力,就跟在了那隻瘦馬的身後。
這匹馬的性子兇得很,在大涼村中晃悠,他有些不大放心。
瘦馬察覺到王安風跟在自己的身後,打個響鼻,鼻中噴出兩道白氣,似是頗爲不屑,卻提高了速度,在雪地當中如同一道流火般奔出,頗爲顯眼。
若不是今天雪大,外面行走的村民稀少,隻這一下子就要惹出許多驚呼,随即這一團火焰就直接停在了大涼村和涼山接觸的那一片空地上,躍身在空中轉身過來,沖着王安風打了個響鼻。
然後嘴唇掀開,露出一對大門牙。
搖頭晃腦的模樣,雖然是獸類,王安風也清晰得感受到了這匹赤色瘦馬想要表達的意思。
挑釁。
那顯然是挑釁。
王安風看着那匹極爲人性化的瘦馬,覺得有些頭痛,扶額歎息,隻覺得這玩意兒果然不愧是三師父調教出來的,連這挑釁的手段都學了去。
三師父一天到晚,到底在教它什麽東西。
它隻是一匹馬啊!
歎息聲中,腳下動作不變,速度卻猛地提高了一截,衣擺翻動,有風裹挾霜雪而來,自其身周萦繞,賣相好到王安風都懷疑神偷門祖上專門有高手研究過。
轉眼之間,已經直接出現在了那匹瘦馬旁邊。
後者顯然沒有想到王安風的速度可以達到這個程度,被吓了一大跳,朝後躍去,身上激蕩起流火,速度甚快,可是還沒有落下,迎面便是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掌,在一雙馬眼裏面不斷放大。
佛說力士移山經,如來十力。
馬類三十四異種之一,敲骨如銅聲的赤馬沒有半點防備,直接被王安風以手托起,明明瘦骨嶙峋,卻重得可以,王安風口中清喝,道一聲去,擡手将這瘦馬向前擲出數丈距離。
此時已能聽得到村中百姓行走說話的聲音,王安風不想要引起麻煩,身形微動,越過那赤色瘦馬朝着大涼山掠去。
在其身後果然有馬嘶聲音響起,赤色瘦馬受不得這種挑釁,邁開腿腳,如同落在地上的火團,躍動着跟在王安風身後,一人一馬,徑直上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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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熊……今日好像興緻不高啊……”
秦霄看着那頭黑熊。
說來這隻養在道門祖庭下的黑熊造就已經脫胎換骨,算是某種程度上的異種,一巴掌下去,足以把修行橫練外功的武者腦袋拍碎。
這件事情不會比拍碎一個熟透的西瓜難上半分。
兇威赫赫,道門小一輩分的弟子都不敢惹怒了它,每日裏還有小姑娘帶它出去散步,爲它梳理毛發,心情好,吃得便多,吃得多,長得就壯,就沒有人敢惹惱它,心情就越來越好。
可是這個時候,這兇獸卻畏畏縮縮地,一張熊臉上滿是不情願,若不是被張聽雲以繩索拉着,指不定就已經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潑打滾,死活不去了。
這到底是有多害怕?
秦霄心中偷笑,随即視線上移,落在了拉着黑熊的小姑娘身上,說是拉着黑熊,其實隻是一根很尋常的細線,估摸着連隻家養的貓狗都能掙斷。
可是因爲這細線的另一端在張聽雲的手上,這隻黑熊根本就不敢用力,害怕不小心傷到張聽雲,可又要表達出自己不願意去的情緒,所以又想要坐倒在地死活不動彈。
張聽雲往前走兩步,這黑熊就又得屁颠屁颠跟着往前走幾步,然後再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斷循環。
累得有些喘息,吐出猩紅的大舌,卻又倔強着繼續坐倒,爬起來,往前走,再坐倒的反抗,連旁觀的秦霄都要覺得這黑熊的熊生簡直一片艱難。
可視線落在小姑娘白生生的小手上,看到小指上系着的細線,秦霄心裏又一片怅然。
這黑熊好歹是張聽雲牽着,沒事還能享受小姑娘親自梳理毛發,每日還有張聽雲的投喂。
如此算來,自己豈不是連熊都不如?
秦霄怅然歎息,突然間覺得人生一片黯淡。
老道士仰脖灌了一大口酒,回頭就看到一少一熊無精打采的樣子,砸了砸嘴,回身看着旁邊的小姑娘,笑道:
“還有多遠?”
“應該已經快了吧?”
張聽雲看着官道一直延伸出的遠處,眼睛亮瑩瑩的,重重點了點頭。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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