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士的眉頭微挑,并未展現出不愉的模樣來,右手撐在下巴上,歪頭饒有興趣地看着王安風,道:
“那麽,理由呢?”
“可休要說,你看不上道士的劍法。”
“道士我,不,信。”
他嘴角微挑,笑容溫和,臉龐線條極柔和,沒有半點剛硬的地方,加上眼角的淚痣,足可以想到其身爲女子的同胞姐姐是如何動人的風姿。
王安風啞口無言,抿了抿唇,沉默半晌之後,隻是悶聲道:
“晚輩愚鈍。”
那道士無奈,看着王安風連連搖頭,笑歎道:
“果然,不愧是那個别扭家夥養大的。”
“要你說一句,一生隻學赢魁首所傳的劍法,竟是如此之難嗎?”
王安風面容微微一僵。
那道士笑眯眯地看着他,似是覺得他這樣的表情很是有趣,等到王安風回緩過來,又繼續開口,道:
“不過,我可是赢魁首親自找來的。”
“你也看到了他的表情有多不樂意,若是不和我學劍,不怕惹惱了他?”
“你要是和他說不願意學他之外的劍術,怕是會被好生收拾一番。”
“他可不會領你的情。”
王安風嘴角微抽,才緩和下來的面容又有些發僵。
三年多的漫長相處,在這少林寺的世界中時間流速還要更慢一些,事實上他和赢先生相處的時間恐怕要超過五年,這麽長的時間,他自然知道這位道長說的事情不是極有可能會發生,而是擺明了的事情。
古道人似乎很喜歡看别人手足無措的模樣。
一直看到王安風額角有些發痛的時候,才慢條斯理,道:
“那不若這樣,小家夥,我不傳你用劍之法。”
“那位赢魁首使劍的法門亦是天下一等一的絕學,他尋我來此,所求者不過是我武當紫霄宮以雷霆禦劍的法門,若單純劍術,大抵是不大瞧得上眼的。”
“我看你體内亦有雷屬真氣,索性傳了你引雷之術,之後你能有何等的造化,走到哪一步,是比我這紫霄宮劍術更強,還是變弱,便看你自己的機緣。”
“如何?”
王安風心中大松口氣,隻覺得眼前終于出來了一條生路,擡手朝着那有三分慵懶,一手撐在桌上的道士行了一禮,真心誠意地道:
“既如此,便是最好不過。”
“晚輩多謝道長成全。”
“成全?小家夥你還真是敢說啊……”
古道人輕笑出聲。
王安風擡眸看他,瞧着這青年道士右手手指卷起了一縷白發,坐于竹林當中,氣質不俗,仿佛随時可能乘風而去。
想了想,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道:
“古道長……”
道士擡眸看他,笑吟吟地道:
“嗯?何事?”
“莫不是反悔了?”
“小家夥,我們武當山不煉藥,你若是尋煉丹的道士,應該去崆峒,不過,就算是崆峒山,也大約沒有後悔藥這種東西在。”
王安風也算是在風字樓中看了許多的書,可道門名山當中,實在是沒有聽說過‘崆峒’二字,此時心思不在這裏,索性也沒有在意,隻是搖了搖頭,道:
“晚輩不是後悔,隻是有一件事情,想要問一下道長。”
古道人放下手來,笑道:
“何事?你大可以但說無妨。”
王安風聞言心中松了口氣,下意識回頭左右看了看,才回過身來,想了想,壓低了聲音,道:
“道長您的姐姐,生得很好看嗎?”
道士微怔,随即笑出聲來,連連搖頭,道:
“你這算是個什麽問題。”
王安風的眼中滿是探尋的味道,他又不蠢,在剛剛衆人的交談之中早已經猜出了什麽。
少年的心中實在好奇地厲害。
他想不出來,是要有多麽漂亮的美人,才能夠引得赢先生心境發生變化,而又是如何的女子,才能做到令先生動心。
想來,那肯定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看姑娘才是。
“很普通哦……”
古道人笑着開口,将王安風的幻想打破。
爲了讓王安風更容易理解,道士手掌撐在下巴上想了半晌,突然眼眸一亮,伸出食指,在王安風眼前晃了晃,笑道:
“如此說罷。”
“若是在十年之前,鴻落羽膽子夠肥,趁着赢魁首淺眠之際,爲那位魁首稍微畫些胭脂。”
“那麽魁首的容顔姿色,便要在家姐之上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古道人的聲音才剛剛落下,天邊傳來一聲慘叫。
聲音微頓,王安風和道士整齊劃一擡頭去看,便看到了天空中的空氣被急速排開,形成了肉眼可見的粘稠狀态,恍若旋風一般,将雲霧吸納進去,形成了一道長龍,浩浩蕩蕩,從天際掠過。
這少林後山的竹林劇烈晃動起來。
古道人一拂衣袖,便将這異象止住,擡眸看着慘叫着以螺旋方式沖天而起,頭皮都被風刮的往後拉的鴻落羽,啧啧稱奇,贊歎道:
“有意思。”
“才剛剛談及鴻落羽,便遭了災,難不成赢魁首已經到了天人交感,萬事由心的程度?”
回身看到王安風滿臉茫然,笑了一下,道:
“此事距離你太過于遙遠,你可不提。”
王安風點了點頭,隻是默默将天人交感這四個字記載心裏,想了想,又發現一事有些古怪,好奇開口,道:
“那……道長,爲何要到十年之前?”
“我看到先生的模樣,也很年輕啊……”
古道人笑一聲,伸出手指輕輕在王安風心口點了一下,悠然道:
“容貌未變,可心,卻早已經老了。”
“俗話說,江湖越老,膽子越小。”
“要是十年之前初出茅廬的赢魁首,或許小道我便有機會當上我武當紫霄宮的宮主也說不一定。”
王安風一呆。
他有些跟不上眼前這秀氣道士的思維轉換速度。
古道人擡手拍了一下少年頭頂,笑吟吟地道:
“笨。”
“小家夥,你看啊……”
“若是十年前的赢魁首,那肯定不會想那麽多的屁事,直接便會去了虹光閣,他若去了虹光閣,那家姐便不會失望,家姐若不會失望便不會身體抱恙,便會和那姓赢的私奔。”
“姐姐一走,紫霄宮裏還有誰能是我的對手?”
“那我不就是紫霄宮宮主了?”
王安風有些不明白,難不成武當山上的宮主,是武功高的來?心裏念頭轉頭,點了點頭,道:
“看來道長的姐姐武功比道長還要高。”
道士看他一眼,哂笑道:
“這怎麽可能?”
王安風有些不解,道:
“那……”
“你是想要問,爲什麽我姐姐是宮主罷?”
道士搖了搖頭,笃定道:
“你一定沒有姐姐。”
“所謂姐姐,便是任其在外面輸得凄慘,回來都能單手把弟弟天靈蓋給掀開的人物啊……”
王安風聽得目瞪口呆。
那道士笑了笑,又道:
“說起來,我這個姐姐啊,長得不好看,脾氣還很直接,常常讓人下不來台,還喜歡看着别人爲難的樣子發笑,做不得好飯菜,又喜歡與人争勝,在乎的地方寸步不讓,實在不是一個良配啊。”
古道人說到自己都有些無奈,歎息着搖了搖頭。
王安風想了想,道:
“若按道長所說,尊姐應當是性情坦率,不喜紅妝,不喜廚台,平生所愛,唯獨三尺青鋒,行走江湖,從不退後半分,是如名劍一般的人。”
道士微怔,失笑不已,道:
“你還真會挑好話。”
王安風搖頭,起身,看着笑吟吟的道士,道:
“因爲我相信先生,所以明白。”
“能夠令我家先生所鍾情之人,則必爲風華絕代。”
這句話說得信心十足。
古道人面上的笑意收斂,上上下下打量了下王安風,突然搖頭歎息,一揮袖,便有狂風襲來,那大片大片青翠的竹林當中,飛出了兩根斷竹。
其中一根筆直朝着王安風激射過來。
王安風微怔,往後退了一步,擡手攔在青竹之前,身形放松,施展以柔勁,将其上的力道盡數卸去,五指張開,将這跟青竹握在手中。
擡眸去看,那道士也已經懶散起身,一身灰白道袍,如雪般的長發散在背後,右手握劍,斜指着地面。
“道長,這是……”
道士笑道:
“既然是要傳授你武功,自然要知道你現在的武功到了何種境界,才能夠因材施教,不是嗎?”
王安風握着這青竹,道:
“可晚輩還有事情想要問……”
“今日隻到此爲止了。”
“前輩不是說,今日但說無妨嗎?”
古道人擡手以青竹爲劍,笑吟吟道:
“是啊,但說無妨。”
“你自然可以說,可我回不回答,便要看心情了,這便是我道家所說,‘順我心意’。”
“小家夥,看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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