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時并不很大,可卻不見停止,蒼蒼茫茫,仿佛爐火燒盡之後的餘灰,無聲息地從厚重壓抑的黑雲中降落下來,天上無月,雲壓得很低,雪穿過冰冷的松林,落在地上。
放眼四顧,已經蒼茫一片。
宏飛白的呼吸越發急促,劍早已經不知道丢到了那一個地方,右手捂着腹部,那裏有一個開的很大的口子,鮮血從他的指縫裏頭不住流出來。
這是大源三年入冬之後的第一場雪,卻未曾想如此猛烈而寒冷。
嚴寒自傷口處侵入他的身軀,不斷将他身體的溫度帶走。
内力早已經耗盡。
此時支撐着他的,已經隻剩下了心中一腔激憤和求生的意志,雖然說使了個計,暫時甩開了追兵,可那些人畢竟出自于三派之一,輕功之高,不是他能想象的,誰知道何時便會追上來。
宏飛白複又呵出一口白氣,視線當中,看到了一些燈火,隐隐約約看得了那正是一處小村子,約莫有幾千戶人家,影影綽綽有些燈火,祥和而安甯,聽得到雞鳴狗叫的聲音,正是個藏身的好地方。
青年咬了咬牙,卻并未沖那村子去,而是踉跄轉身,朝着另一處方向跑去,跑了幾步,卻又折回身子來,右手松開,在自己這條方向的路上灑下了淋漓鮮血。
白雪紅梅一般的景緻。
但凡不瞎,都能夠判斷出他的方向。
那幫人心狠手辣,若是以爲我到了村子裏,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絕不能再連累旁人……
宏飛白眼前略有暈眩,擡手扶着旁邊的樹幹,重重喘息了下,方才踉踉跄跄,朝着血迹指引的方向奔出,在這樹幹上頭留下了個血淋淋的手印。
才走了幾步,右腳被路上石頭絆了一下,宏飛白整個人直接撲入了白雪皚皚當中,面頰埋入了雪中,微涼的感覺讓他整個人都有些放松起來,明明周圍溫度極寒,卻感覺到了身子在發熱。
本就是強撐着的意識漸漸渙散。
白雪越大,漸将這青年覆蓋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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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閏餘成歲,律呂調陽。雲騰緻雨,露結爲霜。金生麗水,玉出昆岡。”
“劍号巨阙,珠稱夜光。”
宏飛白的意識在一陣朗朗的讀書聲中蘇醒過來。
緩緩張開了雙眸,在昏迷之後的茫然之後,青年的神色微變,猛地起身,卻在同時感覺到了一絲痛楚,面容一陣扭曲,喘了幾口氣,垂眸去看,卻見自己腹部的傷口已經被處理過,用白布包好,散發出溫暖的藥香味道。
微微一怔,青年便猜到了自己應該是被人救了一命。
複又聽得耳旁的讀書聲音,心中警惕便散去了大半,繃緊的神經一松,體内湧出的那股力量便消失不見,轉而代之的則是撕扯傷口的帶來的痛楚。
宏飛白咧了下嘴,重又躺回了床鋪上,呼吸略有急促,緩了十來個呼吸,那種痛楚方才消弭了下去,額上不覺已經滿是冷汗。
直到此時,他方才有時間觀察自己周圍的環境。
這兒是一個并不多大的屋子,收拾的倒是很幹淨,牆上挂着一把頗爲古樸的木琴,窗台放了一個粗糙的土陶,裏面卻斜插着一枝紅梅,木琴白雪紅梅,令這尋常的村屋多出兩分說不清的清幽韻味。
透過木門,看得到外屋裏頭坐着七八個小孩子,其衣着頗爲土舊,不比城中大戶,想來隻是尋常村中少年,按他所知,這些人是沒有什麽機會讀書的。
可此時,那些孩子卻在一絲不苟地誦讀,将那千字文一字不落,全部都背了出來,竟無一絲半點的差錯,在這蒙學的年紀,已經頗爲難得。
在這些孩子前頭,站着一年約十三四歲的男孩,看了周圍這些孩子一眼,道:
“現在謄寫第三段。”
“先生回來要檢查的……”
那些孩子們點頭,自自己母親做的布包裏面取出來了粗糙的麻紙,一個個的磨墨提筆,在這麻紙上謄寫方才的千字文,面容雖然稚嫩,卻又一絲不苟,令宏飛白自心中覺得安靜下來。
這世道裏頭讀書識字的畢竟少數,這些孩子認得了這些字,便能夠去讀書,哪怕沒讀多少書,到了縣城裏面,也能夠找到些不錯的活計,遠比現在要好。
青年靠坐在床上,放緩了呼吸,未曾打擾這些孩子,隻默默積蓄内力,此時他身後有人追殺,若是呆在了這裏,隻會給自己的救命恩人帶來麻煩,因此隻打算恢複些氣力之後,便離開這處地方。
複又想到,方才那孩子曾說到先生。
想來,這位先生,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罷。
宏飛白面容浮現些許敬意。
願意在這苦寒之地呆着,實在是真正的儒家高人,隻是想來看不到這位先生風姿了……
微微歎息一聲,青年輕輕推開了窗戶,擡手搭在上頭,憑借着方才化生出的一絲内力,騰身而起,落在了窗戶外頭,在落下的同時将這窗戶關上,未曾讓寒風洩露進去。
落在地上之後,青年踉跄了下,隻因爲身上的傷勢遠未恢複過來的原因,面色比這地上的積雪還要蒼白,呼吸略有急促,不過這也是因爲他這一下用出來了師父所傳的真本事所緻。
飛鶴騰雲勢,這一招功夫,即便同爲武者,也絕難以發覺,在這偏僻村落裏面,更是不可能有人能夠察覺得到。
“你傷得不輕,還不能随便走動……”
宏飛白一時間心髒都險些停滞,數息後方才回過神來。
緩緩擡頭看去,卻發現眼前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隐士高人,隻是個約有十六七歲的少年。
長身而立,穿了一襲尋常布衣,面龐線條極柔和,黑發隻以木簪随意紮起,模樣沒有多麽俊美,卻極幹淨,眸子晶亮,一手提着個竹筐。
看起模樣,似乎是買了東西之後,恰好走到了這裏,自己剛剛又過于注意動靜,以求不被裏頭的孩子察覺到,加上身上傷勢沒能恢複過來,是以未曾發現外頭這少年。
宏飛白想到此處,方才松了口氣,道:
“不必了……”
那少年笑道:
“先進來罷,今日雪停了,外頭冷。”
“何況少俠現在模樣,怕也走不得多遠,不如吃些東西再走,磨刀不誤砍柴,何苦急于一時?”
言罷複又擡了擡手中的竹筐,笑道:
“說來,今日我去村長那邊讨了些黃豆,若是和豬肉混在一起,小火炖煮上兩個時辰,焖到豬肉爛熟,黃豆吸飽了肉汁。”
“冬天吃來,最是好吃不過……”
宏飛白肚子不争氣地叫出聲來,那少年輕笑,擡手攙住宏飛白手臂,朝着裏頭走去,宏飛白武功在年輕一輩裏頭算還不錯,卻隻覺得自身力道武功,沒有發揮出來一丁半點,便如同木偶一般,跟着這少年朝着屋内走去。
而又未曾察覺到絲毫外力控制影響的征兆,隻道是自己腹中饑渴,竟然是主動忍不住跟着這少年過去,心中不由懊悔,卻又瞥見了這少年的腰側配着一柄木劍,自這劍鞘來看,顯然已有了許多年頭。
吱呀聲中,木門打開。
那些孩子們齊刷刷地轉過頭來。
宏飛白心中一突,突然想到自己根本沒法子向這些孩子解釋自己怎麽出去的,一時間額上滲出些許汗水,卻見那些孩子站起身來,一個一個,整齊劃一朝着旁邊這極好說話的少年行禮,脆生生道:
“先生。”
宏飛白微微一怔,眸子微張,看向旁邊這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腦海雖已反應過來,一時卻難以将其和自己想象中的儒家高人聯系在一起,不由得瞠目結舌,道:
“你,你……你就是……”
“先,先生?!”
那少年擡手輕撫着旁邊一個男孩的頭發,轉頭看他,道:
“先生之稱,不過是孩子們玩鬧,我隻是教他們認些字而已,實在當不得。”
“少俠隻要以姓名稱呼就可。”
“在下……”
“王安風。”
PS:想了很久,選擇掠過這兩年的閉關苦修。
因爲這類的,上一部已寫了很多,至于這兩年他做了些什麽,江湖中變化,會在之後的劇情中展現給大家,新的一卷,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感謝張螂小強的萬賞,書友Loa的萬賞,沒有暱稱的萬賞,光與暗0516萬賞,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