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說法,本來是古時戰場急報相傳,以中三品武者帶着情報騰空而去,隻以全速施展身法。
每三千裏換一人,各郡城門派不得阻攔,禦賜金牌,阻者死,逆者亡。
如今天下大定,早已經不需要這種極端的傳訊方式。
可這個名字依舊流傳了下來,以示極爲緊急,事關社稷大事。
白衣男子不敢怠慢,接過信箋,自一處暗盒當中取來藥粉灑在了信箋之上,原本的文字逐漸消失化去,顯露出來了那一行真實的情報,看到了筆觸沉穩的白虎堂三字,神色略有冰寒。
整個木屋之中似乎都變得有些壓抑。
如同有猛虎低聲咆哮。
白虎堂是江湖組織。
江湖中事情,江湖中人,本不應該由朝廷去管。
但是白虎堂不同。
白衣男子眼中浮現寒意。
………………………………………
扶風郡城。
中秋的節假過去了數日,殘存的氣氛也漸漸散去,扶風學宮逐漸又熱鬧回來,道路上看得到來往學子,學堂之中也聽得到夫子們慢條斯理的聲音,和朗朗讀書聲。
百裏封扛着他那把兇殘的陌刀,大步而行。
其舉手投足之中,已多了些許渾厚之感,顯然是于武功之上有了頗大進展,一路行過竹林,跨過小道,興緻沖沖沖入了風字樓中。
擡眼掃過,卻未曾在熟悉的地方看到藍衫少年的身影。
微微一愣,視線繼而從這風字樓中各處掃過,書架前,木梯上。
可何處也不曾看到王安風身影。
百裏封眉頭鎖起,正準備要順着這萬級台階一路找上去的時候,突然有人輕輕拍了一下他的右肩膀,下意識側身回望,便看到了一襲紅衣如火,眉目英氣十足,不似尋常女兒家。
“拓……”
百裏封眸子微亮,便要開口,卻見眼前的少女瞪他一眼,手指豎在唇前,輕輕噓了一聲,繼而偏了下頭,示意他出來說話。
百裏封點了點頭,跟着拓跋月出來,心中則是微有不以爲然。
在他看來,眼前的少女似乎太拘泥于規矩了。
風字樓中聊天,大家都這樣做的。
兩人出來,又行了十來步,拓跋月方才回身看他,道:
“百裏豬頭,你剛剛,在找安風吧?”
百裏封已經放棄了對于這個稱呼的反抗,權當未曾聽到,點了點頭,道:
“是啊,有事情尋他。”
“那你不巧,我聽人說,他似乎到了内功修行的關隘,今日未曾過來。”
拓跋月正說着,突然察覺到了眼前少年身上那些許異常的氣機,聲音微頓,擡眸在他身上打量一番,眉目間浮現詫異之色,道:
“這是……你也突破了?”
“九品?”
“嘿,那是自然!”
百裏封嘴角挑起,心中有意賣弄,擡手拔出陌刀,舞出了一路刀法。
氣勁渾厚,刀鋒微寒淩冽,顯然已非先前所能比拟,右手微微用力,陌刀刀鋒穩穩停住,因爲其沉重的重量以及特殊的技巧,自刀鋒之上壓出了一道刀風,離體而出,在青石之上割出來了一道頗深的痕迹。
剛猛勁氣引動了落葉紛飛。
陽光之下,黑紅勁裝的兵家少年原本不着正行的面龐變得認真,雙眸微亮,眉毛濃而雜亂,卻如同兩把出鞘橫刀,手腕微震,刀鋒發出了悠長低吟。
擴散的勁氣将落葉再度吹得舞動而起,将微呆的拓跋月籠罩在其中。
少女看着百裏封,心髒似乎微微加速跳動。
百裏封偷眼看了下拓跋月,看到了少女似乎被自己的威風震撼,也看到了周圍來往學子眼中的驚異豔羨,心中不由暗爽,輕輕咳嗽了一聲,收了架勢,站起身來,滿臉的淡然之色。
正在此時,卻看到有落葉落在了紅衣少女的頭發上,此刻他心中略有得意,膽子也變得勇壯,竟然擡手将那落葉摘下,手掌微微一頓,鬼使神差撫在拓跋月黑發之上,輕輕揉了下。
好軟。
少年心中莫名浮現出了這樣的念頭,便看到了眼前少女臉頰上浮現绯紅,略有剛硬的線條莫名便變得柔軟,可卻眉頭倒豎,雙眼似乎要噴出火焰來,心中一個咯噔,自覺不妙。
想要躲開,可又想着方才确實是自己不對,便任由心髒顫抖個不停,仍舊梗着一口氣,直愣愣站在原地,看着那一個小巧拳頭在他的眼前不斷放大,不斷放大,索性雙眼一閉,自心中給自己壯膽,嚎叫道:
百裏大爺,敢作敢當,從來不慫!
我要是喊一聲疼,我就……
拓跋月的拳頭直接砸在了他鼻子之上。
百裏封隻覺得鼻子一痛,如火在燒一般,随即便淌出了溫熱的鮮血來,眼冒金星,朝後踉跄兩步,竟然直接坐倒在地,片刻的麻木之後,便是刺痛傳來,可他出身兵家,皮糙肉厚,尚且能忍住。
但是睜開眼來,便看到了拓跋月餘怒未消的模樣,百裏封一個哆嗦,脖子朝後縮了下,毫無猶豫,放聲慘叫出聲。
見者心酸,聞者落淚。
“啊!疼疼疼……”
拓跋月活動了下自己的手腕,雙頰處仍舊有些許绯紅。
看了一眼坐在地上,模樣浮誇慘叫的百裏封,想到了他剛剛輕佻行爲,心中便是一陣怒氣上湧,将原本的内疚沖散,恨得咬牙切齒。
剛剛竟然會覺得他還不錯。
我我我……
我簡直瞎了眼!
……………………………………
風字樓旁邊,小木屋中。
少年已經鎖好了門窗,此時屋子裏頭四面無光,如同武者内功修行到了緊要關頭時候,摒棄外念所用的靜室一般。
王安風坐在床上,依舊是一身藍衫,右手自懷中摸出了面具,拇指摩挲,感受到了這種微涼的質地。
呼出口濁氣,擡手将之貼合在了自己面龐上。
随即便察覺到了有一道氣息掃過周身。
右手擡起,便有氣勁鼓蕩而起,若是繼續加力,便會化爲一條金龍盤旋在他五指之間。
就在即将化出金龍的時候,王安風将五指翻下,未曾讓那金龍出現。
這裏畢竟是扶風學宮,上三品的宗師高手,隻他知道就有兩位,赢先生曾經有過教導,不讓外人知道少林寺的存在,他自然不會再這種情況下引動這張面具。
不過,這等華而不實,有形無質的手段。
恐怕也不會被兩位老先生放在眼中罷?
先生之所以給我這個,是怕我壓不住那位屬下吧。
王安風擡手,輕輕敲了下這張頗爲威嚴古樸的面具,腦海當中自然而然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那位成爲自己屬下的巨鵬幫幫主,手下既然能夠掌管着三千名武者,本身修爲肯定很厲害,身爲江湖幫派和武道門派不同,但是能夠壓得住手下,自己肯定有七品左右修爲。
須知大秦一縣中将軍,也就隻有八品左右修爲。
常人若沒有大的際遇,終其一生,不過能夠以水磨工夫捱到七品,要到六品,那是萬萬不能的,而那位幫主正當壯年,筋骨強健,要真的以命搏殺,尋常的七品武者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不過,壓住他?
要怎麽做?
我的實力本就不夠,難得要演戲嗎?
王安風突然感覺一陣頭痛,正在此時,耳畔已經穿來了赢先生的聲音,要他回到少林寺中,當下也隻能将心中雜念收斂,輕聲低語,眼前風景轉眼之間,已經是驟變,而他也并未出現在少林寺中,而是在上次所見,那顆沖天巨木旁邊。
視野所見之處,也沒有赢先生的身影。王安風心中一突,自心底升起了一種不安的念頭。
這是要我一個人處理這件事情嗎?
該怎麽做?
還是要想上次那樣,用這個面具召出金龍來震懾對方嗎?
正心中念頭紛亂的時候,身前已經自虛而實,浮現出了一道身穿黑衣的高大身影,其氣質肅正,筋骨粗大,背負着短槍,正是那位巨鵬幫幫主,王安風神色微僵,幸得面具遮掩,未曾露出馬腳。
可此時要再召出金龍,已經來之不及。
而且頗有故意之嫌,過猶不及,反倒不妥。
公孫靖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抱拳行禮,道:
“屬下公孫靖,見過堂主。”
此時箭在弦上,已經不得不爲,王安風腦海當中心念急轉,無論是書中還是師長的教導之中,都未能找出合适的方法,當下隻能模仿着赢先生氣質風姿去應對,心中卻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而在另一邊,公孫靖正因爲未曾看到那位青衣魁首而心中略松,便看到了這位堂主側頭看向自己,看到了他負手而立,看到了面具之下冷然的注視,心中一個咯噔。
風吹而過,樹下玉牌微微碰撞,發出清脆聲音。
那襲藍衫微微拂動,其氣質竟是與那位魁首如出一轍的難以測度,公孫靖恍惚之間,似乎在其身後看到了那青衫魁首的身影,充塞了天地。
藍衣青衫,一真一幻,同樣冷然的目光注視在自己身上。
先前升起的輕松瞬間消失無蹤,敬畏之心,陡然大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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