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掌櫃的明言。”
右手袖袍一揮,銀光揮灑,得得輕響當中,精準落在了每一個食客桌上,竟是一枚明晃晃的碎銀子,銀子誘人,可展現出的武功手法,卻令這些食客面色蒼白,混無絲毫血色。
那文士複又從袖口翻手取出一枚大元寶,輕輕放在了面色蒼白的掌櫃手心,左手幫着他五指合上,扣住銀子,溫言道:
“江湖事江湖了。”
“還請諸位将此事放在心裏,我等承諸位的情,銀子便當作賠罪。”
複又朝着四方做了個四方揖,道:
“叨擾。”
繼而便朝着二樓而去,神态灑然,身後壯漢緊緊相随,每一步都如巨石墜地,發出轟轟巨響,顯然是外功有成,造詣不淺。
停在了那處客房前,文士折扇輕輕敲擊掌心。
“大秦治下,我等自然不敢殺良民百姓。”
“可擒走個江湖人……呵。”
嘴角勾起,擡手便推開木門,右手折扇合起,吐出一柄綠油油的毒刃,便要準備出手,可擡眸看去,卻見房内一片空落,哪裏還有半個人影在,不由神色微變,再無方才淡然,幾步走入其中,那壯漢跟在後頭,皺眉粗聲道:
“三哥,怎麽辦?”
文士略有沉吟,視線掃過桌子,看到了一個木盒,顯然并非是這客房原物,當下快步走了過去,腳步微頓,隔了還有三步距離,右手從腰間一甩,一把棱形飛刀射出,将那木盒打開,既無機括暗器,也無毒霧升騰。
心中微松口氣的同時,卻也有所自嘲。
畢竟隻是個十四歲的藏書守,又怎麽會老江湖的手段?
登時便放下心來,走到旁邊,卻見裏面隻有一張折好的白紙,擡手拿起展開,便看到了三個墨字。
“欲死耶?”
三字筆法平實,可配合這空空落落的屋子,卻是莫大的嘲諷。
文士面色微寒,冷笑道:
“好一個欲死耶,好一個藏書守,好一個王安風!”
“老四,将這客棧給我翻個便!”
“飛鷹還在,我不信他能跑到哪裏去!”
那壯漢應了一聲,便要出去,文士視線複又掃過手中三個墨字,心中惱怒非常,内力運處,直接将其震了個粉碎。
便在此時,那原本平平無奇的白紙突然爆裂開了無數粉末,趁着文士内力之勁,直接擴散開來,将兩人全部籠罩其中,文士面色驟變,忙秉住呼吸,可如何還來得及,隻覺得頭腦一昏,繼而周身疼痛難捱,險些軟倒在地。
心中驚怖,擡手掏出了一個瓷瓶,解毒丹如同糖丸一般瘋狂倒入嘴中。
兩名一隻腳已經踏足七品的武者生生原地打坐了一個時辰,方才勉強将那毒性壓下,隻覺得其毒性變化雖屬于九品,卻已是平生所見,九品之中的極限,堪稱絕品的精彩,大家手筆,青衫文士收回内力,睜開雙眸,面色蒼白。
想到方才布置,現在重新看去自然簡陋非常,可自己卻如同木偶般操于人手,每一步都恰好落入圈套,牙齒緊咬,突然冷笑出聲。
“好好好,終日打雁,卻不想被啄了眼。”
“好!”
笑聲微歇,文士咬牙。
“好一個藏書守!好一個王安風!”
那壯漢主修外功,以效巨象之力爲根本,拳腳剛猛渾厚,内功修爲不免薄弱,此刻方能說話,聲音卻已經沙啞,道:
“三哥,還要搜嗎?”
文士看他一眼,冷笑道:
“搜?搜什麽。”
“以那怪物的心計,自然不會在這裏,想必是不知用什麽法子,逃過了飛鷹監視,嘿,離開之後,必然縱馬馳騁。”
“你我打坐修行,放開飛鷹,自去尋他!”
那壯漢應了一聲,閉目重新以他的拙厚内力壓制毒性,文士勉強起身,步到了窗台,從懷中取了個古怪竹哨。
他天資聰穎,雖不能如同同伴那般和飛鷹同心,卻也能勉強指揮,兩隻飛鷹片刻之後同時沖天飛起,文士看着遠空,冷冷笑起,眼中冰冷怨毒,卻不防那毒性竟然還有隐藏變化,分神之時不曾壓制住,腳步一軟,登時跪倒在地。
面上浮現痛苦之色,咬牙道。
“王,安,風……”
……………………………………………
官道之上,王安風已換回了那一身藍衫,青骢馬速度放得很慢。
他感覺自己幾乎是在尋死。
平靜面目之下,心髒卻在高速跳動,不時擡頭看向頭頂雲霧,當發現了一隻銀羽飛鷹的時候,眸子微亮,心髒卻再度加速,甚至感覺呼吸都有些急促,咬了咬牙,催動駿馬,再度朝着附近城池而去。
那縣城名爲豫章。
在他南邊的方向,相對關城越遠。
入了城池,一如既往将青骢馬托于馬肆,自己則是入了頗遠處的客棧,雖頗爲笃定對方絕不敢對良人下手,卻仍心中愧疚,付給了三倍的銀錢,要了客房。
将門窗關好。
王安風呼出口氣,額上卻仍有細汗滲出。
飛鷹速度極快,而對方都是強于自己的武者。
想要甩開他們的包圍,隻能讓他們以爲自己根本不去關城,誤導其方向,然後抄小路疾行。
少年咬牙,擡眸打量着這屋子。
方才的布置是赢先生随口指點,但是這一次,赢先生要求他自己來。
心髒依舊在飛速跳動,腦海中漸漸有了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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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善城中。
飛鷹落下,在低空中盤旋舞動,青衫文士眸中浮現不敢置信之色,面色微寒。
“竟然,竟朝着郡城方向而去?”
“他不打算去關城了嗎?”
先是不敢置信,複又想到此行青鋒解不過是前往祝壽,換做是他,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可越往郡城,越見繁華,也就越難以出手。
文士心中焦躁,左右踱步,心中掙紮多次,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從身側一處精巧竹筒當中取出了一隻嫩黃飛鳥,這鳥兒雖不比銀羽飛鷹,卻也頗爲難得,代爲傳訊,可行千裏尋到喂養他的主人。
寫了短訊,捆縛在這靈鳥腿上,将其放飛,看着這靈鳥以不遜色于鷹隼的速度消失在遠空,才回過身來。
那壯漢起身,粗聲粗氣道:
“三哥,咱們怎麽辦?”
文士面色陰沉,想到自己頭領狠辣無情的秉性。
自己這番被戲弄,出了岔子,想必足以将其激怒,心中顫栗畏懼,呼出口氣:
“繼續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