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風縱馬疾馳。
隻因爲心裏有事情,是以面色略有沉凝,不似平常模樣,方才從那處密林離開不到一刻時間,耳畔突然聽到了清越啼鳴,神色微怔。
下意識擡頭,便看到了一隻銀羽飛鷹從遠空而來,狀似極歡悅,而在他上方空雲霧中,也有飛鷹盤旋而出,和另一隻銀羽飛鷹嬉戲了片刻,便見那隻才來的飛鷹盤旋升上雲霧,而原本那隻則是清嘯一聲,振翅朝着北方而去,速度極快,倏忽間已再看不到身影。
似乎尋常,王安風的神色卻微微變化,右手一拉,青骢馬速度放緩,停在一旁,略有不解地回身看着主人,發出了輕輕嘶鳴。
少年右手擡起輕輕拍了下駿馬,擡眸,原本平和的眸子變得鋒銳,看破了并不濃厚的雲層,看到了那隻盤旋的飛鷹,看到了淩厲的視線注視,瞳孔微微收縮。
腦海之中想起了片刻之前,那兩名武者所說的話。
他們是循着馴養飛鷹的蹤迹而來。
這飛鷹竟然并不止是一隻,而是一對,這隻飛鷹一直跟着我,書裏說訓鷹人能夠和飛鷹交流。
也就是說,蹤迹已經暴露了。
王安風心中明悟。
爲了證實心中猜測,故意調轉了方向,驅馬朝着另外一個方向走了約莫數裏距離,複又擡頭去看,果然見那飛鷹依舊就在他頭頂上空振翅盤旋,飛地極高,若非他在少林寺中,每日裏盯着遠處雲霧,練出了極強目力,恐怕根本無法注意到這隻飛鷹。
少年停下馬來,眉頭皺起,心中念頭電轉。
以這飛鷹的速度,要到關城也絕對花不了一個時辰的時間,而無論是七品武者過來,還是八品武者,他都絕不是對手。
如果按照原本的路線,肯定會被抓住。
避入少林之中,則是陷百裏封等人于險地不顧。
少年停在原地,神色連連變換,最終咬了咬牙,手掌一拉馬缰,青骢馬嘶鳴一聲,躍起轉身,右腳輕磕馬腹,朝着附近縣城而去。
此馬腳力之強,少年從未有遇到極限,此時全力驅動,幾乎是隻用了一炷香的時間,便到了縣城當中,擡頭去看,那飛鷹盤旋,依舊不緊不慢跟在空中。
王安風呼出口氣。
入城,将青骢馬先暫托付于馬肆之中,領了号牌,便大步走入了縣城另一方向的客棧當中,提前付了三倍的銀錢,要了一間客房,和掌櫃的說了句無事莫要打攪,便直入房中,推開窗戶,便看到那飛鷹降低了高度,似乎隻在這客棧上方盤旋,心中微定。
關上窗,憑借着手中念珠回到了少林寺中。
少室山上,赢先生正和園慈對弈,似乎并不意外于王安風的出現,慢條斯理道:
“終于知道回來找我等了?”
少年呼出口氣,抱拳道:“見過師父,見過先生。”
園慈微微颔首,剛要開口,赢先生擡手止住他,上下打量了下王安風,挑眉道:
“看你模樣,似乎已經有了打算?”
“說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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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一襲黑衣的身影緩步走出了客棧,客棧小二習慣性地吆喝道:
“客官您走好。”
那人颔首,并不答話,小二看着其背影,有些困惑地撓了撓頭。
方才,這位客官進過咱們店?
好生眼生啊。
這絲疑惑隻在心頭一閃而過,轉眼便滿臉熱情笑容,招呼起了下一位客人。
那黑衣男子神色坦然,走過了數條街道,回身看着上空盤旋的飛鷹,雙眸幽深。
去馬肆以号牌取回了青骢馬,從另一側門出了縣城,驅馬奔馳而走,手掌在面龐數處輕點,落下張面具來,露出了一張幹淨的少年面龐。
九品面具,能改容易貌。
赢先生的新年禮物。
少年翻手将面具收入身後包裹之中,觸碰那件黑衣的時候,一股奇怪藥味撲鼻,縱然有内力護着,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銀羽飛鷹,異獸,聲清如玉,聞數裏。
能爲人耳目,擅追蹤,可察異味。
若非赢先生看過的書中有記載着這異獸,想來也瞞不過去,他豈知這種飛鷹非但目力極強,嗅覺還很厲害?
少年呼出口氣,便要繼續往着關城而去,卻看到了身下異常顯眼的青骢馬,眉頭微微皺起,原本打算脫身之後,直接去尋找宮玉,但是以那飛鷹的速度,若是将目标鎖定在青骢馬上,他行不出小半路程,就會被重新鎖定。
就算躲入少林寺中,也隻能避過一時,他無法在少林一直呆下去,一旦出來,還是會被發現。
甚至于,隻要鎖定前往關城之人,就能夠将自己堵住。
以對方狠辣瘋狂,未必做不出這等事情。
方才未曾細想,此時王安風方才發現,自己竟然陷入了一個根本掙脫不開的巨網當中,飛鷹爲耳目,遠超自己的高手策馬追蹤,正在慢慢收網,難以掙脫,可以說自離開宮玉一行人之後,自己便已經落入了這張巨網之中。
若非對方錯估了自己實力,此刻怕是已經落網。
該如何?
少年心髒跳動逐漸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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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城·宜善。
那盤旋在客棧上空的飛鷹突然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振翅飛上了天穹,嘴中發出清亮短促的叫聲,遠處雲霧之中,飛鷹破出雲霧,兩隻銀羽飛鷹便在客棧上空嬉戲盤旋。
片刻之後,一位模樣和善的文士踏入了這客棧當中。
手中玉骨折扇輕搖,緩步走到客棧掌櫃那裏,抱拳一禮,笑道:
“敢問店家。”
“可有一位十四五歲年紀,穿藍衫,負劍的少年入住?”
掌櫃的是個富态中年人,面目卻是很方正,聞言皺眉,拱了拱手,道:
“兩位客官勿要戲弄在下……”
“這大秦的規矩,這些事情咱們可不能随随便便去說,否則還有誰敢來住不是?”
聲音頗有些不愉,文士卻并未動怒,隻溫笑颔首,道:
“掌櫃的在理。”
折扇輕搖,聲音頓了下,道:
“阿四。”
身後大漢上前,從懷中摸出了一錠銀子,放在那掌櫃櫃台之上,後者神色波動了下,便看到那大漢輕輕一按,直接将那銀子按成了張餅,下方櫃台瞬間崩裂,轟然落地,巨響聲音令整個客棧一層都死寂了下來,掌櫃的心髒驟然停滞,繼而便瘋狂跳動起來,面色慘白。
那文士依舊溫和淺笑。
卻被身後壯漢遮蔽了陽光,在面上投下一道陰影,光影交錯,嘴角微勾,原本溫和的笑容充滿了陰沉危險,令掌櫃的背後寒氣大冒。
心中掙紮,嘴唇張了張,終無力地指了指二樓一處客房,道:
“便,便在那處……”
“自來了,就不曾出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