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風自然道謝,身前名捕輕笑一聲,悠然道:
“說過了不必謝我,再來,我也要你做一件事情。”
王安風沉靜道:
“将鋒你但講無妨,隻要我能做到,不違我的原則,我肯定幫你。”
将鋒宜情定定看着眼前的少年,笑意收斂,沉默片刻之後,緩聲道:
“若有一日,我也變成了那些貪官污吏的嘴臉……”
“殺了我。”
不待王安風回答,将鋒宜情已經轉身,緩步行去,神态平和,伴着腳步徐行,背對着少年,行了十餘步,突又緩聲開口道。
“當然,若是你不再是意難平。”
“那來找你的也就不再是将鋒宜情,而是法家無心。”
王安風看着他潛入黑暗的背影,定了定,道:
“也有可能,那一天你手上不是刀,而是酒。”
将鋒宜情腳步微頓,沉默了下,聲音中似有笑意。
“若是如此,最好。”
好字尚未落下,身形已經消失在了王安風視線當中,風字樓依舊安靜伫立,青竹成林,郁郁蔥蔥,這裏一如往常,根本看不出方才曾經有過一戰,王安風呼出口氣,轉身朝着自己的那木屋走去,步履平緩。
忘仙意難平,因所見不平而生。
希望也是因天下再無不平之事而封劍俠隐。
而不是心中再無意氣而死。
……………………………………
竹林之中,一襲黑衣的将鋒宜情負手而立,任由風掀起自己衣擺,雙目微阖。
究竟是對是錯?
直至天邊晨曦已至,他臉上表情才微微動了動,不複方才那般冷硬,擡手揉了揉自己的面龐,就如同是個早起的學子一般緩緩走過頗爲熟悉的道路,逆着學子人流而過,不時和相熟的人打個招呼,面上含笑。
出門的時候,嚴令在朝他招手大叫:
“宜情師弟,今日要講法經新的篇章,你要來曉得不?”
“曉得的!”
将鋒宜情微微颔首回應,面色一如往常,有光灑在他身上,呼出口氣都似乎帶了陽光的氣息。
說祖師天真,可我何嘗不是?
等到數十年過去,快要死的時候,我也肯定也會像他們那樣,拼盡心力,将所看到的最爲完善的法令記載,以傳後世,就算一定會出現新的問題,依舊如此。
将鋒宜情看着扶風學宮的門口,悠然輕語,搖了搖頭,沒有絲毫留戀,灑然踏出。
“法無止境啊……”
法無至法。
但,無至法,無止境,不止步,變革之心不死,方爲法家。
………………………………………………
少林寺中,依舊是原本的模樣,孤峰之上,一身灰袍的僧人盤坐青石之上,似在打坐,而一旁的文士手中握着一本書,似乎浸入了書中世界,吳長青則依舊坐在自己的那藤椅上面,悠哉悠哉,翻過了一頁,突然開口笑道:
“老夫思量着吧,這要消去心中不忿不平,還是得要醫藥之術。”
圓慈微擡眼眸,搖頭溫聲道:
“藥膳外力,是藥三分毒,必有後患。”
“不若以佛經化去心火。”
吳長青放下手中藥經,撫須笑道:
“啊呀,圓慈大師,你這就不對了。”
“佛經道理,最容易趁虛而入,還不如以混元藥理,使風兒這段時間心性清明,不至于偏執。”
“先生你說是吧?”
赢先生冷笑一聲,轉過頭不去理會。
吳長青自讨了沒趣,卻不以爲意,轉過頭來繼續和圓慈争論。
這段時間王安風所經曆之事,對于他們這種老江湖而言,不過是常談。
但是對于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而言,沖擊之大,他們幾乎都不忍心去想。
本來想着吧,看少年能不能自己抗過去,可是方才過了幾天,一個一個的就根本坐不住了,八風吹不動的那個跌下了蓮台,連夜跑去了少林藏經閣,翻遍了化去心火的佛經,閱盡江湖事的那個從藤椅上竄起,在廚房鍋竈前面蹲了不知多久,鑽研了平複心魔的藥膳。
都覺得自己的法子是最好的。
王安風出現的時候,整個孤峰之上的氣氛似乎瞬間凝滞了下。
圓慈輕咳一聲,臉上浮現一如既往的平和神态,招手讓王安風過來。
看着這個幾乎是自己看着,從一個小小山村少年,一步一步成長爲現在模樣的王安風,僧人雙目溫和,擡手輕輕撫在少年黑發上面,輕輕揉了揉,溫聲道:
“風兒,你做的很好,來,坐。”
“今日,爲師傳你金鍾罩第二層的要訣。”
僧人聲音微頓,繼而漫不經心地道:
“然後,這裏還有一篇經文,也是……”
“咳咳咳,咳!”
吳長青一陣劇烈的咳嗽,這位江湖第一名醫似乎是害了極爲嚴重的風寒一般,咳嗽的聲音甚至于将圓慈的聲音壓了下去,也将王安風目光吸引過來,圓慈微微皺眉,轉頭盯着吳長青,老者沒有絲毫的退縮,撫了撫長須,笑道:
“圓慈大師,風兒才剛過來,就說修行修行的,豈不是太急了?”
複又看向比起往常更爲沉默些的王安風,雙眼中滿是慈和,笑呵呵地引誘道:
“來,風兒,二師父今日可是新做了許多的藥膳。”
“味道很好哦,加了你最喜歡的東西……”
“阿彌陀佛,吳老先生,貧僧覺得,還是修行比較重要。”
“呵呵……是大師着相了。”
“不,是吳施主有了知見障……”
王安風聽得有些茫然,那邊赢先生眉頭卻已經是微微皺起,在兩人争執之時,将手中的書籍反手重重放在桌子上,起身踏步,身法施展開來,在身後拉出了一連串的殘影,瞬息之間,人已經出現在了王安風的身後。
左手負在身後,右手随手一抓,便提溜起了少年的衣領,圓慈和吳長青微微一怔,而文士已經看他們冷冷笑了一下,繼而一步踏出,宛如乘風禦空一般,沖天而起。
“你!”
“先生留步!”
圓慈和吳長青猛地起身追出兩步,可是他們這一等級,快出一步,轉眼便已經千裏之外,哪裏還喊地住,何況文士仗着自己的身份,還順手抹去了自身行迹,隻能對視一眼,各自苦笑。
歎息一聲,僧人單手豎立胸前,行禮道:
“吳老先生……這幾日,是貧僧失言了,萬望海涵。”
老者苦笑,拱手道:
“情急之下,老朽也頗有冒犯……”
“隻是未曾想,竟是赢先生出手,直接掀翻了棋盤。”
“不過,既然赢先生搶着出手,也隻能相信他啦”
聲音微頓,老人咕哝道:
“但是我還是覺得,藥膳最好,不過先生一直不曾争論,想來胸有成竹。”
“胸有成竹?”
僧人無奈笑了下,大步走到文士方才所坐的地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臉上浮現了然之色,随手翻開那扣在桌面的書,搖頭道:
“這便是胸有成竹嗎?”
吳長青踱步過去,看着那上面一排排倒着的字,瞠目結舌。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