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的七個世紀裏,哨兵之塔一直是遊蕩在廢土中的怪物們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哪怕是沒有理智的畸變體和在廢棄魔能中滋生出來的遊蕩靈體都會本能地遠離這些充斥着龐大能量、随時會向外釋放淨化光束的危險設施,極少會有成群的怪物靠近哨兵之塔,主動發動進攻更是前所未有的情況。
然而今日,哨兵之塔的大部分防禦功能已經離線,殘存在高塔周圍的古老警戒裝置将無力再對抗集結起來的畸變體軍團,而來自上層指揮節點的命令更是驅散了盤踞在這些怪物們混沌心智中的本能抵抗——在一個命令下,數以萬計的畸變體和魔能靈體便開始在廢土中轉向,将它們那令人生畏的鋒矢指向位于廢土高地上的宏偉巨塔。
而與此同時,大量的畸變體仍然在源源不斷地從廢土深處湧來,補充進屏障邊界的戰區,持續給防線上的人類軍隊們制造着壓力,讓這些頑抗的凡人無力去阻止畸變體們的行動。
從高空俯瞰,整個廢土邊界已經充斥着無數道層層疊疊的污濁巨浪,被困在宏偉之牆内長達七個世紀的、數量幾乎無窮無盡的畸變體們不斷受到“指揮信号”的感召,源源不斷地補充進那些沖擊邊界的“軍團”中,曾經阻擋他們的高牆正在一段一段地熄滅,閃耀微光的能量屏障上不斷出現越來越大的缺口,凡人的軍隊在那些缺口前竭力作戰,拼命嘗試堵上防線中的漏洞,然而漏洞的規模卻越來越大,漸成無法收拾的局面。
一個半人半樹的怪物站在曾經的剛铎北方邊境,從高高的山崗上俯瞰着遠方的景象,大軍如潮,沖擊着屏障盡頭的缺口, 也沖擊着遠方那座宏偉的、仍然漂浮在半空中的哨兵高塔, 他看到畸變體軍團的一股鋒矢終于靠近了那座高塔的基座,體型幾乎與城門相當的巨型變異個體在基座前的平原上停了下來,在無數炮灰的簇擁下,那些身上湧動着污濁血肉的巨“獸”俯下身子, 用變形的手腳将自己固定在地上, 其背後平行生長的骨刺結構則遙遙指向那漂浮在空中的高塔——
“巨獸”背後的骨刺之間充盈起明亮的電光,高度壓縮的魔能在空氣中引發尖銳呼嘯, 片刻的蓄力之後, 如同光束炮一般的攻擊便劃破空氣,猛烈轟擊在那壯觀的高塔上。
高塔表面迅速蕩漾起了層層波紋, 塔身自帶的能量護盾擋住了巨型畸變體釋放出來的高能光束, 随後,設置在高塔基座上的一些魔力機關才開始進行稀稀拉拉的反擊,奧術飛彈和電弧掃過荒野——這僅剩的自動防禦火力擊殺了一些過于靠近的畸變體, 但更多的“巨獸”卻在平原上聚集起來,接二連三的高能光束開始不斷轟擊哨兵之塔的上層結構。
來自遠方的炮火轟鳴聲撼動着大地,空氣中越來越濃郁的刺鼻氣味刺激着戰士們的神經,腳下的大地在震顫,天空的雲層在燃燒,而在年輕的通訊指揮官眼中, 整個世界最重要的事物卻隻有一樣, 那就是不遠處一座半埋掩體中停止工作的信号中繼樞紐。
芬迪爾·維爾德帶領着僅剩的四名士兵穿行在遍布着嶙峋怪石、飄動着刺鼻塵埃的有毒廢土中,因宏偉之牆崩潰而卷起的氣流不間斷地卷來, 把他的一頭銀色短發吹的雜亂無章,原本整潔的軍裝如今滿是泥土和破損,裂開的袖子裏可以看到滲血的傷口, 他越過一道低矮的天然石牆,那座失去響應的通信中繼掩體出現在幾百米外, 半掩埋在地下的混凝土拱頂看上去還算完整。
“沒有被襲擊的迹象, 可能是宏偉之牆失控過程中釋放的能量破壞了中繼器的什麽結構, 不幸中的萬幸。”
芬迪爾在心中迅速做了判斷, 在暗自松了口氣的同時向前邁出腳步,但就在這時, 始終跟在他身後的一名士兵卻突然指着不遠處的天空喊道:“長官!你看那邊!”
“那邊有……”芬迪爾下意識地嚷嚷了一句,然而等他擡頭望向士兵手指的方向,喉嚨裏的後半句話卻直接被咽回了肚中。
他看到那座漂浮在半空的哨兵高塔表面正不斷綻放出一團又一團明亮的電弧,充斥着污濁紅色的能量團接二連三地轟擊在高塔的中部, 哨兵之塔頂端殘存的能量原本就已經愈發微弱下來, 而在那接連不斷的攻擊下, 高塔兩側勉強延伸出去的光幕更是開始加速崩潰,愈發稀薄的能量屏障搖搖欲墜的宛若風中殘燭。
“那些怪物想把高塔徹底摧毀!”另一名士兵驚恐地喊道, “一旦那座塔徹底毀了,哪怕精靈那邊重啓了屏障, 咱們這邊的這道缺口也永遠沒辦法堵上了!”
芬迪爾瞪着眼睛,手下士兵的驚呼聲在他耳中回蕩,遠方那高塔上的閃光也在他眼中不斷閃耀,然而作爲一名手下隻有幾個士兵的通訊隊長, 作爲一個正陷入廣袤戰場上的底層軍官,他突然發現自己根本無力阻止這一切發生。
但下一秒, 他的目光便落在了不遠處的那座通訊中繼點上, 荒原上呼嘯的寒風讓他清醒, 他無視了自己腦海中那點毫無意義的個人感傷, 帶上自己僅剩的戰士們便朝那座掩體沖去。
掩體的外部并未遭到摧毀, 芬迪爾很快便帶着士兵沖進了這座半埋結構的工事中,第一眼,他便看到了人工坑洞中心那台已經熄滅的魔網終端,以及兩名倒斃在終端附近的塞西爾士兵。
陣亡的士兵周圍并無敵人進攻的痕迹,但屍體的胸口附近卻可以看到觸目驚心的燒灼、貫穿傷口,魔網終端旁的地面上可以看到高溫炙烤過的痕迹,而原本應該設置在附近的能源放大陣列和備用的儲魔水晶已經盡數化作焦黑的殘骸碎片。
宏偉之牆失控過程中向周圍随機釋放能量脈沖,其中一道能量脈沖恐怕正好掃過了這處通訊據點,導緻了關鍵設備過載失控,駐紮在這裏的士兵或許曾嘗試搶救最重要的魔網終端,他們撲向了工事中心的設備, 随後被突然引爆的能源裝置奪取性命——這可以解釋爲什麽他們的緻命傷位于胸口。
芬迪爾的目光在陣亡者身上快速掃過,他大緻判斷出了這裏曾經發生的事情,這時候卻已經沒有時間去安葬戰友, 他命令手下士兵先将陣亡者的遺體搬到一旁, 騰出維修設備的空間之後便立刻趴到那台魔網終端旁邊,開始替換掉裏面已經過載燒毀的結構。
而在他開始忙碌之後,一名在旁邊打下手的士兵突然皺了皺眉頭,有些不安地小聲說道:“長官,你有沒有感覺……咱們身子底下一直在震動?”
“整個帶狀平原都在震動,”芬迪爾頭也不擡地說道,“那是遠方的炮火,還有那些怪物進攻哨兵之塔的動靜——别廢話了,如果在這裏浪費的時間太多,那你要面對的可就不隻是這點震動了!”
“是,長官,”士兵聽到教訓趕忙大聲答應,但過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小聲嘀咕着,“好像震動越來越強了……就跟什麽東西正在靠近似的……”
芬迪爾沒有理會手下的念叨,他隻是飛快地将新的組件安裝到通訊裝置的空槽中,又直接用自己的魔力在終端内的某些結構上刻畫着已經被徹底燒融的符文基闆,一邊忙于操作,他又一邊飛快地擡頭,帶着擔憂的神色看向工事内朝向剛铎廢土的那道狹窄窗口——透過窄窄的氣窗,他看到那座漂浮在半空中的哨兵之塔表面護盾閃爍,整個塔身都已經開始劇烈震動,而一種令人極端不安的刺耳呼嘯聲不斷從平原方向傳來,攝動着每一個人的心神。
而就在這時,一陣低沉的嗡嗡聲突然從他面前的魔網終端基座中傳來,這熄滅損壞的裝置終于在他手中恢複生機,和遠方的通訊也随之接通。
聚焦水晶勉強點亮,投影出模糊不清的幻影,芬迪爾顧不上繼續調試系統,他壓制着過快的心跳,一邊将裝置切換到緊急轉發模式一邊對他在這裏能夠聯系到的所有終端發出呼叫:“這裏是塞西爾通訊士官芬迪爾·維爾德,緊急情況,畸變體正在進攻98号哨兵之塔!畸變體正在進攻98号哨兵之塔!我這裏能看到他們的集結方位,進攻主力大緻在黑色丘陵西南……”
一聲轟然巨響便在此刻響起,打斷了芬迪爾連續不斷的呼叫和廣播,也打斷了通訊掩體中所有士兵的動作——甚至一度打斷了戰場上呼嘯的炮火聲,打斷了在怪物和人類之間呼嘯回卷的混亂狂風。
随後是第二聲巨響,以及一連串刺耳的呼嘯和轟鳴。
遠方那座哨兵之塔表面最後的護盾光輝在呼嘯聲中熄滅,威力強大的光束炮擊毀了高塔内的某條主要能量管道,巨響從高空傳來,殉爆從塔内開始——充斥着火焰的裂隙瞬間便布滿那高塔,緊接着失控的能量便在高塔的基座和塔身的反重力機關之間産生了緻命的共鳴。
守護這段防線七百年的哨兵之塔表面開始發生無數的連鎖爆炸,堅韌的古代合金框架讓高塔的主體并沒有在這些爆炸中徹底四分五裂,但塔的全部機能已無可挽回地走向終結,在片刻的搖晃(這搖晃更像是一個垂死巨人最後的掙紮)之後,那漂浮在天空的巨塔降落下來,首先砸毀了它自己的基座,随後壓垮了下方的山崗,最後以緩慢卻可怖的姿态倒向東南方向的丘陵。
這座高塔兩翼延伸出去的能量屏障終于徹底熄滅了,宏偉之牆的一部分結構在這一刻終于永久地消失,化作了一道從塞西爾南部邊境一直延伸到提豐北部防線的可怕缺口。
通訊掩體内,一名士兵目瞪口呆地看着遠方那可怕的一幕,看着那道在數百年間都屹立在文明世界邊境、仿佛某種自然現象般“理所應當”的屏障在自己眼前徹底熄滅消失,巨大的沖擊甚至蓋過了所有的緊張、恐懼情緒,他隻是和其他士兵們一樣愣愣地看着那個方向,良久才從喉嚨裏擠出聲音:“長官……牆塌了……”
“我看到了,”芬迪爾幾乎咬着牙說道,他隻有這樣才能勉強維持自己的鎮定——盡管他自己也是個剛踏上戰場不久的“士官畢業生”,但在手下士兵面前,他必須維持自己的鎮定态度,“我們立刻轉移,去确認備用線路,剛才的能量沖擊很可能再次損壞了我們和提豐之間的通訊,現在魔網終端裏到處都是噪聲……”
一邊飛快地說着,芬迪爾一邊邁步朝着掩體外面走去,他覺得自己已經足夠鎮定,卻還是險些被一根從附近土壤中鑽出來的青翠藤蔓絆住——他踉跄着朝前晃了兩步,好歹抓住了一根支柱才沒有狼狽倒地,他站在工事的出口,在粗粝冷冽的寒風中注視着剛铎廢土的方向,心中一時間有點恍惚。
但在下一秒,他便仿佛突然反應過來什麽,猛然轉頭看向了自己剛才走來的方向,看向了剛才差點把自己絆倒的東西。
……
哨兵之塔倒了,那道将廢土封鎖七百年的、代表着凡人愚蠢頑固的屏障終于被撕開了一道永久的缺口。
負責進攻北方防線的德魯伊神官離開自己所處的高地,在護衛部隊的簇擁下重新調整畸變體軍團的主力鋒矢,開始将進攻壓力集中至那段新打開的缺口方向,而一股振奮的情緒則充斥在他那已經異質化的神經系統中,驅散了從開戰至今積蓄在他心中的郁悶惱怒之情。
他的惱怒自有理由——從開戰至今,軍團的各個分支便都在傳來順利推進的情報,幾乎每一支向外推進的部隊都如同摧枯拉朽般碾壓着那個可笑“聯盟”所組建起來的抵抗力量,從廢土中沖出來的大軍占盡了突然襲擊和數量龐大的優勢,在所有戰線上捷報頻出——可唯有他這裏是個例外。
塞西爾人的頑強抵抗以及他們那簡直不講道理的、仿佛神經質一樣瘋狂堆起來的火力讓進攻北方防線的畸變體軍團吃盡了苦頭。
那TM把整片大地都炸翻好幾遍的火力根本就不是人能幹出來的事!連TM怪物們反饋回來的神經信号都感覺對面那幫人類才是怪物!
但現在一切都好起來了,軍官進攻受挫的屈辱已經在那座哨兵之塔倒下的一刻得到彌補。
塞西爾人的意志再頑強,火力再強大,他們也堵不住一道幾乎可以把黑暗山脈撕開的缺口。
他們隻能眼睜睜看着畸變體的潮水越過他們的防線,沖進他們的家園,撕碎他們的手足親友。
“給他們一個巨大的驚喜!”
形态如猙獰樹木和醜陋人類合體般的黑暗德魯伊高聲喊道,在他的意志驅使下,畸變體彙成黑潮,洶湧着沖向黑暗山脈東側的山口。
然後,他感到了大地深處的震動——
起初,他以爲那是遠方炮火的轟鳴,然後,他以爲那是自己麾下大軍在撼動這片焦土。
但後來他發現那都不是,那震動來自更深處,來自更遠處。
那就仿佛有某種無比龐大的巨型生物正在泥土深處鑽行,仿佛有一個可怕的東西……或者大地深處的某種結構正在破土而出。
“教長!!!”下級神官驚恐的嘶吼聲打斷了黑暗德魯伊的思考,“地下有東西鑽出來了!!”
負責指揮軍團的黑暗德魯伊下意識擡頭,看向前方軍團的盡頭。
在那裏,無數噩夢般的猙獰巨藤從大地深處破土而出,又在瞬間重組轉化成爲參天巨樹,帶刺的荊棘藤條抽打着曾位于宏偉之牆腳下的焦土,強壯的畸變體,身形巨大的“巨獸”,渾身流毒的生化合成獸以及魔能怪物——這些本該猙獰可怕的生物被接二連三地刺穿身體,卷上半空,在高空拼死掙紮扭動的姿态宛若被食蠅草捕獲的飛蟲。
一道規模驚人的綠林屏障正在穿透黑森林邊界的土地,在極短時間内成型,而一個隐約有些熟悉的女性聲音不知如何越過了這片廣闊的戰場,在黑暗德魯伊的神經系統中轟然炸響:
“一個驚喜,我的昔日同胞,伯特萊姆教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