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與琥珀面面相觑。
一旁的卡邁爾則發出一聲輕歎,打破了房間中的寂靜:“她們的示警終于是傳達到了……但我不知道作爲凡人,面對起航者留下的‘哨兵’時到底怎樣才能算是做好了準備……”
高文沒有作出回應,他隻是微微垂下眼皮,頭腦中收攏、歸納着目前得到的一切線索,從中描摹着所有事件的發生順序以及它們背後展露出的信息,推測着哨兵可能的目的以及“它”實現這些目的的手段,思考着哨兵的弱點以及凡人手中能用的底牌,而在他沉思的過程中,琥珀的小聲嘀咕也從旁邊傳了過來:“所以就跟我們猜測的一樣,在現實世界裏活動的那對精靈雙子果然是被替換了啊……隻不過替換她們的不是某個不可名狀的神,而是一個用來監控衆神的……古代心智?”
她實在想不到别的詞來形容從這座“母港”中脫離的哨兵,于是隻能将其稱爲“古代心智”。
而琥珀的小聲嘀咕傳到高文耳中,卻瞬間在後者心中激起了一道閃光,高文突然意識到了一個有點可疑的問題:“……對啊,在外面活動的是精靈雙子……可按照菲爾娜和蕾爾娜留在這裏的信息,當初哨兵隻是複制了她們其中之一,并以其爲載體離開了這裏……進入現世界的哨兵已經成功脫困了,爲什麽還要再制造一個額外的個體出來?就爲了還原‘精靈雙子’這個設定?”
“……這不合邏輯,”卡邁爾立刻沉聲說道,“它在進入現世界的時候被人目擊到孤身一人,我的同僚們當時已經做出了‘雙子之一已經死于事故’的判斷,在這種情況下,哨兵已經沒有必要再做額外之舉,它可以順着這個判斷以蕾爾娜和菲爾娜之一的身份潛伏下來——額外制造一個個體在當時看來隻能增加忤逆者們對它的關注, 增加暴露的可能……雖然它最終還是沒有暴露并成功潛伏了下來。”
“所以它一定有别的理由, 讓它不得不額外制造了一個‘軀體’,哪怕爲此要冒着承受額外關注的風險……”高文眉頭皺起,一邊思索一邊說道,“它爲什麽要這麽做……是因爲複制精靈雙子的時候不小心殘留了什麽‘執念’?這個不太可能……或者是因爲它需要‘人手’?亦或者……”
他停了下來, 神情變得嚴肅, 嗓音低沉地說道:“亦或者是……單獨一個軀體無法承受它的心智,而它直到進入現世才察覺這一點, 所以不得不緊急爲自己制造了額外的容器……”
“這或許會是它的一個弱點, ”卡邁爾立刻說道,“……但我們該如何利用這個弱點?讓它的心智過載麽?”
琥珀眨巴着眼睛, 看看高文又看看卡邁爾, 這時候突然說道:“其實……現在‘哨兵’用的就是兩個凡人的身體對吧?不管它留在這裏的這個‘母港’和那艘飛船有多厲害,它現在使用的‘容器’本身也就是兩個精靈的身體,直接解決掉那兩個精靈是不是就完事兒了?”
高文立刻側過頭看了琥珀一眼, 兩秒鍾後才若有所思地說道:“确實……你說的也有一定道理,但我擔心的是……摧毀了那兩個容器,真的能消滅哨兵麽?”
“我們可能會‘釋放’它,讓事情變得徹底失去控制,”卡邁爾在一旁說道,“既然它能夠将自己的心智‘注入’到一副軀殼中, 就說明這個心智是可以進行轉移, 甚至可以在一定時間内獨立生存的,蕾爾娜和菲爾娜留下的信息中沒有提及哨兵轉移和注入心智的具體方式, 我們就必須默認它可以在任何情況下不借助任何外力來進行這個過程……”
“當然,即便這樣我們也要把‘摧毀哨兵的兩個容器’列入方案中,而且恐怕是目前我們所能想到的唯一可行的方案, ”高文表情嚴肅地說道,“或許摧毀那兩個容器隻能短暫地将哨兵放逐出我們的世界, 但這起碼也爲我們争取到了一些時間……況且, 即便是這個方案要實現起來也沒那麽容易。”
“哨兵知道自己現在的容器有多脆弱, 所以一定會謹慎地保護自己, 哪怕暫居在凡人之軀裏,它也有遠超我們理解的知識和經驗——以及一個無人知曉的大計劃, ”卡邁爾點頭說道,“廢土中的邪教徒以及廢土本身的危險環境恐怕都隻是它的第一道屏障。”
随後房間中陷入了短暫的安靜,琥珀也難得地陷入了長時間的沉思,過了好半天, 她才慢慢擡起頭來, 看着木牆上留下的那些文字, 忍不住問道:“你們說……當初哨兵把菲爾娜和蕾爾娜姐妹捕獲并複制之後到底是爲什麽沒有殺掉她們?它把她們放在這裏自生自滅而不動手……是因爲過于急着離開這裏?還是因爲壓根不覺得兩個‘脆弱的凡人’留在這兒會對自己造成什麽危害?”
“菲爾娜姐妹自己顯然也沒能想通這個問題,”高文看着木牆上的留言, 慢慢說道,“但我覺得原因肯定不會是哨兵的粗心大意……它觀察這個世界已經長達一百八十萬年, 而且是直接觀察凡人的思潮領域,它最清楚凡人無限的可能性,也最容不得變數……但就像菲爾娜姐妹所留下的話中所講,現在追究這個問題已經沒什麽意義。”
他搖了搖頭, 轉身離開刻滿字的木牆,慢慢踱步來到了房間中央的那根立柱前, 注視着柱子上纏繞的藤蔓以及那兩朵粉白色的小花, 琥珀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這是菲爾娜和蕾爾娜姐妹變成的麽?精靈死後會變成這個樣子?我怎麽沒聽說過……”
“精靈也是凡人, 死後理應歸于塵土, 至少正常情況下是這樣, ”卡邁爾也從後邊飄了過來,他注視着那并蒂而生的小花,語氣顯得有些古怪,“但是……”
“但是這裏是輪回巨樹,”高文開口說道,他在自己的記憶中翻找着關于精靈的諸多神話傳說,翻找着與眼前情況對應的神學解釋,“我曾聽貝爾塞提娅所講,在精靈古老傳承的德魯伊教義中,巨鹿阿莫恩的神力庇護着所有遠行精靈的靈魂,當他們在遙遠的異國他鄉長眠,阿莫恩便會将遠行者的靈魂接引歸鄉——化作輪回巨樹蔭蔽下的幼苗,獲得永恒而安甯的夢境。”
“但這是三千年前的故事了——德魯伊教會已經解體了三千餘年, 關于輪回巨樹和自然之神的一切都已經化爲虛無缥缈的傳說,這一點我們比誰都清楚。”卡邁爾在旁邊慢慢說道。
“是啊, 理應如此……”高文看向窗外, 在簡陋木條構成的窗格之間, 他能看到外面不遠處那些壯觀而凄涼的植物殘骸,看到輪回巨樹幹枯崩塌的冠冕,以及在那些幹枯枝幹間頑強生長的灌木和花草,他看着這一切,就如注視着一個終結了三千年的神話,“但……這裏仍舊是輪回巨樹。”
“或許是這株樹死亡之後殘留的力量造成了這種變化,”卡邁爾點頭說道,“……不過比起精靈雙子發生這種變化的原因,她們所揭露的另一個事實或許更讓人不安。”
“另一個事實?”琥珀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你指的是什麽?”
高文卻已經在卡邁爾話音落下的時候反應過來,他曲起手指抵着自己的下巴,原本模糊不清的時間線正一點點在他腦海中呈現出清晰的節點:“琥珀,你還記不記得,根據我們的判斷,逆潮之塔中的‘東西’應該是在六百年前左右通過深藍裂隙脫離了封鎖……或許比那晚一點,但絕不會早于那個時間點。”
“啊,我當然記得,”琥珀頓時點頭,“因爲莫迪爾就是差不多六百年前第一次進入那座塔的嘛,而他進去的時候那座塔裏的污染源還在。”
“是的,直到六百年前,逆潮的本體還被困在塔中,”高文點點頭,他注視着精靈雙子所化的那條花藤,嗓音低緩,“但菲爾娜姐妹被困此處……是在一千年前,而那時候這裏就已經被污染了。”
琥珀終于意識到了這件事背後最令人不安的一點,眼睛慢慢瞪了起來:“……媽耶……”
“所以逆潮污染洩露的時間節點還得往前推,早在它的本體脫困之前,它的污染就已經在起航者的遺産之間蔓延了,而且不但這個時間點要往前推……它的污染方式也有了新的可能,”卡邁爾說道,“在本體被困在塔中的情況下,它仍然能将自己的力量洩露到這裏,甚至污染了整個‘母港’,同時在這個過程中完全繞過了起航者留下的警戒和防護體系,也瞞過了監控高塔的巨龍和龍神恩雅……”
聽着卡邁爾所講述的這些令人不安的事實,琥珀下意識地抱着胳膊:“這越聽越吓人……”
“确實令人不安,但我們也可以從中總結出一個明顯的規律,或者說‘限制’,”卡邁爾點頭說道,“逆潮的污染蔓延情況雖然令人心驚,卻隻是在起航者的遺産之間‘傳染’——起碼時至今日,我們都沒有明顯的證據可以表明逆潮的力量已經在凡人世界發生擴散。我猜測這可能跟逆潮的‘誕生基礎’有關,它起源于上古逆潮帝國對起航者遺産的崇拜,從某種意義上,逆潮其實就是一種變異之後的起航者遺物,所以它能夠在與其同源的‘遺物’之間輕松傳播,但如果它想要污染别的什麽,比如像莫迪爾那樣的凡人,反而會困難重重,不但需要本體的力量,甚至還有可能會被像恩雅那樣的‘異神’出手驅散……至少能驅散一部分。”
“最強大的起航者遺物反而最容易被攻破麽?這聽上去簡直像是專門針對起航者遺物的特效病似的……”琥珀忍不住嘀咕起來,然後嘀咕到一半就突然發現高文的臉色貌似有點怪異,頓時頗爲關心地問道,“哎,你怎麽了?怎麽突然嚴肅成這樣?”
“……我想到一些值得嚴肅的事情,”高文嘴角忍不住抖了一下,頗爲敷衍地随口說道,“隻是感覺逆潮的污染比預料的棘手……”
“是因爲這樣麽?”琥珀的眼神有些狐疑,但很快便忽略了這點疑惑,“确實,我現在完全想不到該怎麽對付這東西……事實上咱們現在甚至都找不到逆潮的本體到底在哪,雖然有了夜女士神國這麽個線索,但那座神國到底在哪……”
琥珀嘀嘀咕咕地念叨着,而就在她話剛說到一半的時候,一陣腳步聲突然從小屋外傳了過來,緊接着便有兩道身影出現在高文等人的視線中。
那是剛才陷入精神混亂狀态的莫迪爾,以及正攙扶着莫迪爾走進來的維多利亞女公爵。
“莫迪爾,”高文想到了精靈雙子留下的那些信息,這讓他下意識觀察着老法師的精神狀态,“你緩過來了?現在感覺……”
“陛下,”莫迪爾開口了,他的聲音聽上去仍然有些虛弱,但他的眼睛卻仿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醒冷靜,他擡起頭環視着這間并不寬敞的樸素木屋,目光在那些日用器物上時而停留,片刻之後才繼續輕聲說道,“我記起了一些事情……我叫莫迪爾·維爾德,我曾經來過這裏。”
高文瞬間有些驚訝:“你記起了自己的名字?!那你……”
“我也隻記起這些東西,陛下,”莫迪爾露出一絲複雜的笑容,他慢慢向屋裏走來,嗓音低沉遲疑,“我記得自己的名字,我記得自己在很久很久以前誤入此處,我記得這裏曾生活着一對精靈姐妹,她們幫助了我,并告訴了我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警告……關于這裏失控的古代心智,一個叫做‘哨兵’的古代心智,它帶着危險的瘋狂執念跑到了凡人的世界……我隻記得這些,隻記得這些……”
他腳步有些遲疑地走了進來,而高文立刻注意到了這位老法師身上的異常之處——
随着莫迪爾的腳步,他身旁一直在不斷地升騰起如同煙霧般的灰白色沙塵,這些沙塵卻不會落在地上,反而像是失去重力般向上升起,并迅速在半空中消散!
對暗影沙塵極爲敏感的琥珀瞬間就瞪大了眼睛:“哇——老爺子,你這是在冒煙啊!”
“陛下,”維多利亞突然開口了,高文從未在這位女公爵臉上看到如此緊張急迫的神色,“我的先祖他……狀态不太好!請問琥珀小姐是否有……”
不等這位女公爵話音落下,琥珀就已經邁步走向了那位正在“消散”的大冒險家,随後毫不猶豫地一巴掌拍在了老法師的胳膊上。
那些正在不斷從莫迪爾身上逸散的沙塵瞬間得到了控制,一點點穩定并回到了老法師的體内。
(推書時間,友情推薦來自果味喵的《休閑玩家能有什麽壞心眼》,以靈籠世界觀爲藍本的網遊小說,一個講述神級大佬回坑當鹹魚的故事(當真?),算是我這兩年很少推薦的題材,對這方面小說感興趣的可以去看一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