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爾人有一艘威力強大的戰艦——它裝備着目前爲止人類造出來的射程最遠、破壞力最強的虹光裝置,充能之後可以從遙遠的海面對陸地目标發動緻命的光束照射,據說它還裝備着威力同樣不弱的實彈武器,可以在更遠的距離上發動同樣緻命的跨界射擊。
在弑神的戰場上,正是這樣一艘戰艦對戰神發動了最後一擊。
而在那場戰争結束之後,塞西爾人的戰艦并沒有離開它所巡邏的地方——令很多提豐軍人不安的是,那艘名爲“寒冬”的戰艦至今仍在東部近海區域活動着,每當天氣晴朗的時候,高山上的哨兵們甚至可以看到那艘鋼鐵怪物就在海面上漂着,其高高揚起的翼闆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是的,陛下,它還在那邊,”裴迪南的表情嚴肅起來,帶着一絲擔心說道,“我們本以爲塞西爾人至少會在冬天結束之前讓那艘船返回母港補給,但現在看來那艘船在海洋上的續航能力遠超我們想象……目前它仍然在東部海域活動,隻是并未靠近過陸地。”
“……帝國的财産不僅僅包括土地,海洋同樣有着重要的意義,”羅塞塔看着裴迪南的眼睛,“我們的船在什麽地方?”
“‘勇氣号’和剛剛下水的‘紅騎士’号已經抵達那艘船附近,但……現在也隻能遠遠地看着,”裴迪南的臉色有些難看,“塞西爾人那艘船是一艘真正的戰艦,就像他們的陸地移動堡壘一樣,那艘‘寒冬号’在建造之初就是以全副武裝爲目标設計的, 我們的船從武力上無法與之抗衡。歐文·戴森伯爵現在能做到的隻是監視, 而從另一方面,在短時間内我們也不可能造出一艘足夠和‘寒冬号’匹敵的戰艦。”
随後他頓了頓,接着說道:“塞西爾人顯然也知道這一點,他們對我們的監視沒有任何反應, 隻是保持錨定在近海邊界的位置——那個位置理論上不屬于我們的領海, 但‘寒冬号’的武器仍然可以覆蓋冬堡東側的山地。”
“……所以,這是一種威懾, ”羅塞塔歎了口氣, “絕對性的威懾……還真是高文·塞西爾的風格啊。”
瑪蒂爾達靜靜地坐在一旁,當羅塞塔和裴迪南交談的時候, 她隻是安靜地聽着且一言不發, 直到自己的父親暫時安靜下來,她才謹慎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塞西爾人把‘寒冬号’停在我們的海岸線附近,僅僅是爲了展示武力進行威懾麽?”
羅塞塔有些意外地看了自己的女兒一眼:“你似乎有什麽看法?”
“我隻是擔心……塞西爾人讓那艘船停留在原地是在爲即将舉行的談判做準備, ”瑪蒂爾達皺着眉說道,“畢竟這場‘戰争’理論上是由我們先挑起的,即便背後有着隐情,塞西爾人也一定會要求提豐對此作出交待——但不管他們提出的條件是什麽,我們恐怕都會很難接受。”
“所以,他們需要進一步增強自己的‘話語權’, ”羅塞塔贊許地看着瑪蒂爾達, 緊接着卻又微微搖了搖頭,“可惜以提豐現在的形勢, 維持平穩局面已經瀕臨極限,我們能做的事情其實很少。”
“如果能提前知曉塞西爾人的談判意圖,我們至少還能保持一份主動權, ”瑪蒂爾達立刻說道,“談判桌上能争取到多少東西, 取決于我們在談判桌外做了多少努力。”
裴迪南大公聽着皇帝與皇女的交談, 在短暫的思索之後他終于再次打破了沉默:“冬狼堡以及周邊地區現在還在塞西爾人手上——他們沒有任何退兵的迹象。”
“您是說塞西爾人打算就此将冬狼堡及其周邊地區吞并下來?”瑪蒂爾達看向裴迪南大公, 随後輕輕搖了搖頭, “……雖然有這個可能,但我總覺得那位高文·塞西爾的打算不會這麽簡單粗暴……”
房間中一時間安靜下來, 羅塞塔無意識地用右手輕輕摩挲着左手上的一枚紅寶石戒指,良久才若有所思地說道:“不管怎樣,距離會議開始已經隻剩下一周了。”
……
黑曜石宮最深處,有一條階梯通往皇宮的地下, 而一扇被魔法符印層層保護起來的黃銅大門則靜靜伫立在階梯的盡頭。
這裏并不是什麽皇家寶庫的所在地, 也不涉及皇室成員的最高機密, 但這裏仍然是一處禁區,除了皇家法師協會的少數精英以及奧古斯都家族的成員之外, 任何人都不能靠近那扇黃銅大門,甚至就連看守階梯和大門的守衛, 也都是精密昂貴的魔偶和機關裝置——這些沒有靈魂的魔法機器忠誠可靠,永遠都不會洩露秘密。
如此嚴密的防護隻有一個原因:提豐帝國數百年來魔法技術遠超其他各國的奧秘之一,就在那扇黃銅大門深處。
大門背後,一間偌大的方形大廳内燈火通明, 複雜神秘的魔法符文遍布着大廳的牆壁和屋頂,大量嗡嗡作響、發出微光的魔法裝置排列在四周, 又有數不清的導魔金屬和符文鎖鏈從那些魔法裝置中延伸出來, 沿着地面上的凹槽彙聚到大廳的中心, 而在這些鎖鏈與金屬導軌彙聚的焦點位置, 一張合金制造、覆蓋着符文和精密水晶的操作台正發出低沉的嗡嗡聲音。
皇家法師協會的會長溫莎·瑪佩爾正在操作台旁忙碌, 黑曜石宮中的“女仆長”戴安娜卻靜靜地躺在操作台上——這位黑發的女士緊閉着眼睛,仿佛已經沉沉睡去,她原本常穿的黑色侍女服換成了一件寬大的白色罩衣,罩衣的腹部位置則打開一個洞口,洞口下面露出來的卻不是人類的肌膚,而是被掀開的仿生蒙皮以及合金蓋闆。
在合金蓋闆下面,正常人類的腹腔位置,大量精密的零件裝置正在有序運行,小巧的魔力機關表面符文閃爍,一個銅制的核心在仿生脊椎上方微微震顫着,盡管它已經持續運行了七百年之久,其表面看上去卻仍然光潔如新。
而在戴安娜身體的其餘部位, 被罩衣覆蓋的位置又有許多管道和細鏈延伸出來,它們連接着操作台邊緣的對應接口, 或直接連接着地面上的某些凹槽和管道。
溫莎·瑪佩爾仔細檢查着這些裝置的工作情況, 并根據需要微調着某些零件的狀态, 又時不時直起身來,在旁邊半空中漂浮的筆記本上記錄某些東西,或者利用操作台旁的魔法裝置進行一些複雜的操作,她的動作行雲流水,顯然這樣的工作她已經進行過不止一次。
良久,這位協會會長終于完成了手頭的事情,她彎下腰來,小心翼翼地整理好戴安娜腹部的精密結構,重新關閉蓋闆和仿生蒙皮,确認那些仿生蒙皮自行合攏并生長融合起來之後,她起身這才對平台上的“女仆長”點點頭:“保養已經完成了,戴安娜女士。”
躺在平台上宛若沉睡的黑發女仆瞬間睜開了眼睛,剔透的眼球深處飛快地刷新着一行行數據,在體内連續傳來幾次細微的嗡鳴聲以及機械裝置運轉聲之後,她坐起身子,一邊自行扯掉連接在身上的管線一邊對溫莎·瑪佩爾露出一絲笑容:“感謝您的保養,瑪佩爾女士——我感覺輕松多了。”
“有用就好,”溫莎·瑪佩爾同樣回以微笑,“畢竟我現在所能做的也隻是一些有限的調整,那些更加核心的結構實在是超出了我的理解範疇,也超出了這個時代的加工技術。”
“已經幫大忙了——畢竟我無法在休眠狀态調試自己的魔動機構和心智核心,”戴安娜坐在冷冰冰的平台上,原地活動着手腳确認了一下全身關節以及對應仿生肌肉纖維的工作情況,滿意地點着頭,“很好,左側肢體的出力情況得到了改善,這個問題已經困擾我好幾年了。”
溫莎·瑪佩爾看着眼前這位來自古老剛铎帝國的“鐵人”,盡管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幫對方進行硬件維護保養,也不是第一次接觸到剛铎時代的技術知識,此刻卻仍然忍不住對戴安娜身上所體現出來的、不可思議的古代技術所折服,同時對那已經成爲曆史的剛铎帝國心生向往,直到戴安娜檢查完了身體情況并自行走下平台,這位法師協會會長才從走神中驚醒過來,并看着對方随口問了一句:“對了,戴安娜女士,你知道自己最近又……‘畫’了些東西麽?”
“最近?”戴安娜微微發怔,随即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她眼底的微光略微暗淡了一下,眉頭随之皺起,“我最近又塗鴉了麽……”
“是的,在你自己的房間牆上,還有一名路過的法師學徒的衣服上,”溫莎·瑪佩爾點點頭,“内容還是和之前一樣,那些古怪的圓點和連線……看樣子你又不記得了。”
“我确實不記得了,”戴安娜忍不住敲了敲額頭——盡管她的心智核心并不在腦袋裏面,但這個動作是她從數百年前出廠時便被設定好的“人格行爲”,已經成了她的習慣之一,“抱歉……總之代我向那位法師學徒道歉吧,我的魯莽舉動肯定給他造成了很大困擾。”
“困擾……倒是沒有,那位法師學徒看上去還挺開心的,他似乎從很早以前就想得到你的‘塗鴉作品’了……哎,年輕人,”溫莎·瑪佩爾表情古怪地搖着頭,接着又上下打量了戴安娜一眼,“不過話又說回來,你還是想不起那些塗鴉背後的意義麽?一點印象都沒有?”
“沒有印象,”戴安娜搖着頭,“相關的記憶是一片空白,甚至連那塗鴉本身我也不記得,如果不是看到别人拿出來的證據,我自己都不知道那些圖案的存在。”
“可惜,”溫莎歎了口氣,“我們已經檢查過好幾遍你的心智核心以及記憶裝置,至少從表面上,它們都沒有任何損壞或遭受過沖擊的迹象……我們也曾嘗試過用不同的外部刺激來喚醒你損壞的記憶,但除了幾次實驗事故之外也沒有任何收獲。”
戴安娜沒有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站在操作台旁,在那張運用古代技術打造出的、精緻無暇的面容上,隻有一片平靜。
……
塞西爾城内,重新修繕擴建之後的聖光大教堂深處,手執白金權杖的維羅妮卡面帶微笑地送走了最後一名尋求指引的高階神官,在她身旁萦繞的聖潔光輝漸漸平靜下來,化爲稀薄的微光,教堂中随風而起的聖潔空靈之聲也随之平息。
細微的咀嚼聲從身旁響起,維羅妮卡循聲望去,看到一個小小的腦袋正從空氣中浮現出來,艾米麗的靈體在她身旁萦繞的聖光中凝聚成型,專心緻志地啃食着那些稀薄平靜的光輝。
維羅妮卡露出一絲微笑,伸手摸了摸艾米麗的頭發——尋常人無法主動觸及的靈體在她手中卻仿佛有了實質,聖光凝聚而成的小女孩擡起頭,沖着這邊露出一個開心而燦爛的笑容,随後低頭繼續專心地吃起來。
下一刻,萊特的聲音傳入了維羅妮卡耳中:“抱歉,這孩子最近越來越調皮了。”
“日安,大牧首,”維羅妮卡擡起頭,對剛剛走進祈禱廳的萊特點點頭,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容,“沒關系,艾米麗并沒有給我造成困擾——況且她吃的也不多。”
“隻要她别再吃掉我用于冥想的祝福術就好,”萊特無奈地看着正在周圍浮動的聖光中如魚般遊來遊去的艾米麗,歎了口氣說道,“她總是分辨不清各種聖光法術的區别和作用,肚子餓的時候就會随口吃掉附近的聖光……”
“這恰恰證明了我們的研究理論——各種形式的聖光本質上都是對同一類能量的不同塑造和引導,這是一個技術概念而不是神學概念,因此在艾米麗眼中,任何形式的聖光本質上都是一樣的,隻要能級還在她可以消化的範疇,就可以吃下去……”
維羅妮卡面帶微笑,和萊特讨論着這些有關艾米麗以及聖光本質的問題,然而在她眼前的視野中卻不僅僅有萊特和艾米麗的身影。
在她視野的側下方,一處空白的區域内正憑空漂浮着不斷刷新的文字和數據:
“第二次遍曆點名結束。
“内部安全系統——正常;内部能源系統——正常;内部生産設施——正常;内部可控單位——正常;
“外部安全系統——正常;外部能源系統——流失1%;外部可控單位——部分離線;
“再次遍曆外部安全部隊并點名……
“65個節點離線,未找到故障或損毀報告。
“已上調警戒等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