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士摩恩加冕了。
在這個安蘇即将傾覆的時刻。
發生在金橡木廳的事情最終傳播出去了一部分,在某種有意無意的控制下,生活在内城區但沒有資格進入金橡木廳的貴族們知道了事情的大緻經過,他們知道國王處死了“叛國者”,知道新國王在加冕之前便已經獲得王室騎士團的效忠,知道西境公爵柏德文法蘭克林交出了國王的金冠,而威爾士親自爲自己完成了加冕——除了這些表面上的經過之外,發生在騎士團中的清洗,數名大貴族因叛國罪在加冕儀式結束之後即被幽禁的經過則隻有少數人知道。
就這樣,空懸已久的王位上終于又有了國王,王室騎士團再次以國王的名義回到了戰場,在那一天,從金橡木廳走出來許多臉色蒼白的貴族,而之前紛繁吵雜的各派聲音在這之後便被統合到了一處,關于“南方援軍”的消息開始在全城傳播,新國王則出面确認了這消息的真實性。
于是,守城士兵受到了鼓舞,各個騎士團中的貴族子弟也安定下來,惶恐不安的市民稍微恢複了一些勇氣,已經瀕臨崩潰的王都秩序在懸崖邊上晃了一圈,最終還是回到了安全的邊界——盡管這一切隻是暫時的,但聖蘇尼爾需要的就是這樣的“暫時”。
一道巨大的奧術電弧劈開空氣,伴随着強烈的閃光和一連串的爆炸轟擊在東南部的城牆上,龐大的聖蘇尼爾大護盾泛起層層漣漪,将奧術電弧的沖擊消弭于無形, 僅留下殘存的一片電芒舔舐着護盾, 在城牆外的空氣中四處逸散。
士兵們在震動中東倒西歪,一名身披王室徽章披風的騎士第一個從人堆裏爬了起來,舉起刀劍聲嘶力竭地呼喝:“弩炮——上附魔箭矢!!”
騎士的鼓舞光環向着四周擴散,讓身爲普通人的士兵們迅速恢複了行動能力, 戰士們沖向最近的弩車和堆放着箭矢的平台, 開始飛快地準備反擊——城防弩炮所謂的“箭矢”其實就是标準尺寸的戰矛,鋼制的箭頭上鑲嵌着一點點細碎的秘銀, 戰鬥法師守在弩車旁邊, 看到士兵将新的箭矢放入溝槽之後便立刻爲那些許秘銀中注入魔法的力量。
“砰”的一聲弓弦振響,箭頭閃爍微光的巨大“箭矢”破空而出, 在那些許秘銀中蘊含的魔力徹底消散之前, 它們已經劃着弧線墜入平原上那層湧動的恐怖之潮,一點閃光在墜落點爆發開來,緊接着便是一團不大不小的爆炸火團騰空而起。
城牆上, 騎士再次揚起長劍,高聲呐喊:“重裝——瞄準!”“放!!”
第二輪附魔弩箭墜向戰場,而伴随着那些巨大箭矢一同飛出去的,還有城牆後方的戰鬥法師塔所發射出的大型奧術飛彈,第二輪打擊在那些怪物中炸出了一團更加盛大的火光,所換來的則是同樣盛大的回擊——即便狂亂的怪物也有着反擊的本能, 疾風驟雨一般的奧術電弧頃刻即至。
一道聖潔的白光恰到好處地降臨, 在那些奧術電弧開始消耗聖蘇尼爾大護盾之前将其擋了下來,身披樸素白色裙袍的維羅妮卡緩步走上城牆, 她的雙手微微張開,聖光在她身旁的空氣中浮動着,與她身後的整個神官團隐隐共鳴。
“神官團到了!”指揮此處防線的騎士發出驚喜的叫喊, “所有人複位,重裝, 繼續反擊!!”
大量身披白色長袍的聖光牧師和身穿白色铠甲的教廷騎士從維羅妮卡身後跑上城牆, 一邊釋放各種神術幫忙抵禦晶簇巨人的攻擊, 一邊開始飛快地治療那些受傷的士兵——即便有聖蘇尼爾大護盾的存在, 也不是所有的攻擊都能被擋下來,偶爾穿透護盾的奧術閃電和護盾劇烈震蕩時産生的沖擊波都會導緻守城士兵的傷亡, 而掌握着治愈能力的神官在這時就顯得尤爲重要。
各種各樣的呐喊聲充斥四周,間或夾雜着魔力爆發、護盾共鳴、弓弩發射的各類聲響,這個充斥着死亡和戰火的地獄與甯靜祥和的聖光大教堂仿佛兩個極端,而維羅妮卡卻置身其中, 臉上仍然維持着淡然聖潔的模樣, 仿佛絲毫不受周圍環境的影響。
事實上她身邊甚至都圍繞着一層有若實質的“甯靜”氣場, 就仿佛聖光大教堂的安甯環境已經固化在她身上一般,随着她的行動來到了城牆上。
“僅僅因爲王位上有了一個國王麽……”
維羅妮卡靜靜地看着眼前這衆志成城的一幕, 用隻有自己能聽清的聲音輕聲說道。
一名身披白底金邊長袍的中階牧師跑到維羅妮卡面前:“聖女大人!西段城牆出現大量傷亡,那邊的神官團……”
維羅妮卡溫和地微笑着, 用令人安心的語氣說道:“你帶着人手去支援,這裏留給我就可以了。”
“大人,您的安全……”
“你們是來保護這座城,不是來保護我, ”維羅妮卡打斷對方,“去吧, 我還不至于保護不了自己。”
“……是。”
神官團飛快地離開了, 維羅妮卡則靜靜地站在激戰正酣的城牆上, 聖光的力量從她身邊慢慢彌散開來, 籠罩着附近所有的将士以及一部分聖蘇尼爾大護盾, 這源源不斷的強大聖光甚至超過了一整個神官團的力量總和,在聖光的庇佑下,這段防線迅速穩定下來,甚至轉入了有力的反擊階段。
指揮防禦的騎士對維羅妮卡投來感激的視線,卻沒有時間前來詳細道謝——如果是在往常,騎士必然不會放過這個能夠與“聖女公主”對面交談和緻敬的機會,但現在,守衛城市的任務顯然比什麽都重要。
維羅妮卡則隻是淡淡地對騎士點了點頭,接着低下頭,看着自己身邊逸散出去的聖光。
這光明的力量源源不斷,即便不去刻意祈求和引導,它們也在自然而然地湧現和聚集着。
“守護的意願……非常強烈, ”維羅妮卡低聲自言自語着,手指仿佛撥弄着某種有形之物般攪動身旁的一縷聖光,“有趣的是, 城牆上的少量非聖光信徒也在得到平等的庇護……
“人類的求生欲在這種時刻會超過信仰領域規劃出的束縛麽……
“人真的在指引聖光……”
維羅妮卡擡起頭, 看向了不遠處的另外一段城牆。
昨天才完成加冕的安蘇新王筆直地站在牆垛後面,他以雙手拄着國王之劍,一身描繪着複雜金色花紋的铠甲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藍底金紋的王室披風在身後微微擺動,而國王的金冠仍然戴在他頭頂,沉重莊嚴。
這是在任何場合下都格外醒目的着裝,從實用意義上來講,穿着這樣一身鮮亮的甲胄出現在戰場上隻能讓自己很快變成敵人的目标,但在這裏,隻有足夠醒目,守城的将士才能看得清楚國王在什麽位置,才能維持士氣高昂。
不管是新王加冕,還是援軍情報,亦或者騎士團對各個貴族的強力控制,所有這些手段所帶來的鬥志和團結力量都是暫時的,這是一座被圍困的孤城,而外面的敵人無窮無盡,再堅韌的鋼鐵意志在這種困守局面下都會被不斷消耗,因此國王必須站在城牆上,好盡可能地将這“暫時”延長的久一些。
一陣風聲響起,柏德文法蘭克林駕馭着飛行術降落在威爾士摩恩身邊:“陛下,西段城牆的護盾已經重新充能,牆體正在自我修複,防線暫時穩定了。”
威爾士輕輕點頭:“傷亡情況怎麽樣?”
“三百二十名士兵受傷,二十七人當場死亡,但神官團及時趕到,傷亡沒有進一步擴大。”
“西牆壁壘呢?”
“仍然完好,護盾擋住了最強力的一擊。”
所謂西牆壁壘,指的就是包括西段向前延伸的一部分主城牆在内,再加上整個西側“衛堡”所形成的防禦結構,與之對應的則是東牆壁壘。這兩座壁壘結構,是聖蘇尼爾面對來自聖靈平原的攻擊時最大的倚仗。
威爾士微微松了口氣,目光從平原方向收回:“保持這種局勢,我們就能守下來。”
“但我們會在第五天或者第六天的時候耗光法師塔的能量,大護盾也會瀕臨極限,到那之後,就隻能用人命來抗了。”
“七百年前,我們的先祖就是用人命把這個地方打下來的,現在用人命去守,也沒什麽不對的。”
柏德文公爵的目光在威爾士臉上停留了很久,終于輕聲說道:“陛下,幾乎所有人都沒能真正看清您。”
威爾士沒有回頭,隻是靜靜地說道:“其實他們的判斷本來沒錯。”
兩秒鍾的沉默之後,柏德文發出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接着說道:“陛下,如果一切如願,那麽七天後高文塞西爾公爵的大軍便會抵達。無論他們到底是怎麽做到的,這支大軍都具備殺穿這些怪物的力量,具備平息這場災難的能力。”
“我知道。”
“……那麽,看來這也在您計劃中了。”
城牆上一時間陷入了無言的沉默,隻有遠處的喊殺和空氣中掠過的呼嘯爆鳴聲此起彼伏,整整數分鍾後,柏德文公爵的聲音才打破這份沉默:“陛下,凡事做最壞的打算,如果援軍沒有在七天後趕到,您做好準備了麽?”
“當然,”威爾士平靜地說道,“我姓摩恩。”
“那麽,法蘭克林與您同在。”
……
“校準者”光束所形成的炫目光流漸漸消散,唯有空氣中殘存一道扭曲的軌迹顯示着之前那可怕洪流曾經存在過,河岸上那些可能威脅到裝甲貨艦的晶簇集群被消滅之後,整支艦隊重新開始加速,飛快地向着戈爾貢河北岸繼續前進。
開拓者号上,一隻體型巨大的裝甲獅鹫平穩降落在寬闊的甲闆上,一位女性獅鹫騎士翻身躍下坐騎,将自己的夥伴交給接應的士兵之後,女騎士邁步走向不遠處的艦橋。
數分鍾後,琥珀來到高文身旁:
“獅鹫騎士觀察到北方很遠的地方有大規模交戰的迹象,位于戈爾貢河西岸,似乎是有人在組織封鎖河岸,抵禦晶簇渡河——從魔力反應判斷,封鎖河岸的一方并沒有落入劣勢。”
“看來王都那邊并沒有完全癱瘓……至少他們還有餘力封鎖戈爾貢河的一部分河岸,防止污染擴散,”高文微微點頭,頗感欣慰地說道,“應該是法蘭克林公爵的西境軍團到了——西境軍團的戰鬥力比不過東境和北境,但至少也是護國軍團之一,封鎖一條河岸還是能辦到的。”
琥珀也跟着點了點頭:“這樣一來,就暫時不用太擔心污染過河的問題了,而且我們也能更早點和北邊……”
她話剛說到一半,便看到一名軍情局幹員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那幹員臉上的神情有些古怪,手中還緊緊握着一紙剛剛抄錄來的情報。
琥珀接過那份情報,匆匆掃了一眼,便帶着驚訝将其遞給了高文:
“兩個重大情報。
“第一,可能是因爲艦隊正在接近北邊完好的中繼站,我們剛剛恢複了和聖蘇尼爾聯絡站的通訊,信号雖不穩定,但已經能勉強聯絡。
“第二,威爾士摩恩加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