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中終于隻剩下高文、琥珀和康德子爵三人,菲利普騎士守衛在門口,一時間房間内顯得格外安靜。
康德子爵緩緩呼了口氣,感覺着自己正在漸漸恢複的體力,他露出一絲苦笑:“簡直是一場噩夢。”
“是的,簡直是一場噩夢,”高文低頭看了這位老子爵一眼,“我想你應該并不知道自己的管家突然性情大變的原因,是吧?”
“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我是真的毫無頭緒,”康德子爵似乎失神了那麽一瞬間,随後苦澀地搖頭,“他照顧我已經幾十年了,一直忠心耿耿地服務于康德家族,但剛才他就好像變了個人……”
“你聽說過永眠者麽?”高文突然打斷了康德子爵的話,他盯着後者的眼睛直截了當地問道。
旁邊的琥珀不由自主地悄悄把手探向腰間的匕首,同時身子往高文的影子裏縮了縮。
“永眠者?”康德子爵皺起眉,随後緩緩點頭,“是的,我聽說過,他們是堕落的夢境之神信徒,據說會在人做噩夢的時候潛入受害者的意識,控制甚至取代後者的心智。難道說卡特是被永眠者控制了?”
看到康德子爵這樣的反應,高文面無表情,沒有流露出絲毫的情緒波動, 随後他搖了搖頭:“不管怎麽說, 你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好好睡一會,讓體力恢複過來,而且我建議你最好多叫幾個仆人來陪着你,你的年紀大了, 這一次流逝了太多體力, 需要有人在旁邊照看才安全。”
康德子爵誠心誠意地低下頭:“謝謝您的關心。”
高文和琥珀離開了書房,守候在門口的菲利普騎士立刻靠上前來:“大人, 裏面情況怎麽樣?”
“康德子爵已經恢複健康——除了有一點虛弱, ”高文一邊快步向前走着一邊低聲說道,“目前的線索都指向那位老管家——最起碼表面看起來是這樣。”
菲利普騎士愣了一下:“表面看起來?難道大人您還有别的懷疑?”
“那位卡特管家‘性情大變’的時機太恰到好處了, ”高文皺着眉, “如果他就是永眠者教徒或者被永眠者蠱惑的超凡者,那他應該在咱們抵達城堡之前就做好一切應對,而如果他沒能做好準備, 那就幹脆不要采取任何行動,因爲所有捕奴計劃都是康德子爵簽的名,子爵夫人的‘複活’也會把嫌疑導向維克多·康德,那位卡特管家什麽都不做,就可以自然而然地不沾染任何嫌疑——嫌疑早就在康德子爵身上了。”
琥珀眨眨眼,也慢慢回過味來:“我記得是在咱們正讨論康德子爵的嫌疑時, 卡特管家突然行刺的……這是把嫌疑主動轉移到自己身上?所以那個管家的真正目的其實是在保護自己的主人?”
緊接着她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那把匕首會避開要害!”
“這樣一來, 我們反而可以更加确定康德子爵就是這一切的主使者了!”菲利普臉上露出一絲熱切,正義感開始在這位年輕騎士胸膛中砰砰跳動, “大人,搗毀邪教徒計劃的時機到了!”
高文臉色嚴肅,他心中仍然感覺自己錯漏了什麽, 但最後還是不得不點頭:“确實不能拖延了。但在驚動康德子爵之前,我們要先找到那個維持‘幻象空間’的核心, 把這個儀式魔法終止并把康德子爵和那個魔法核心隔離開。如果我的判斷沒錯, 維持這個魔法的東西應該是一盞提燈。”
“提燈?那個子爵夫人手裏是不是就經常拎着一盞提燈?”琥珀一下子想了起來——她對任何看起來比較值錢的東西都很敏感, 而那盞提燈看起來就很值錢, “就是那個麽?那我把它偷過來不就得了?”
“模樣确實一樣,但莉莉絲·康德手中的提燈恐怕隻是個複制品, ”高文搖搖頭,“那盞真正的提燈有着非常明顯的魔力反應,它應該是被安置在莉莉絲·康德平常經常呆着的地方附近。”
三人這時候已經回到客房,高文随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但并沒有喝, 而是在短暫思索之後看向琥珀:“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做你的老本行。”
“沒問題, 這種事我擅長,”琥珀頓時一臉得意地拍了拍胸口, “說吧,康德家祖墳在哪?”
“……我不是讓你去挖人家祖墳!”高文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他心說幸虧自己還沒喝水,否則肯定被這個萬物之恥給嗆死,“我讓你去找到那盞真正的提燈——如果可以的話,把它偷出來!”
“所以最終還是要偷燈啊, ”琥珀翻了個白眼,“那個也得給個大緻範圍吧?這個城堡可大着呢!”
“北塔, 莉莉絲·康德常年居住在北塔,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 是在地窖裏, ”高文說道, “名義上,她是因爲體質虛弱和懼光症而待在那裏,但那更像是某種軟禁。”
琥珀眉毛一挑:“地窖?那種場所陰影力量濃郁的很,是我施展的地方!”
等琥珀出發之後,房間裏隻剩下高文和菲利普騎士,後者安安靜靜地站在靠近門口的地方負責警戒,高文則捧着水杯,仔細思索着心中那一絲違和感的來源。
菲利普騎士打破了沉默:“大人,讓琥珀去盜取儀式核心真的沒問題麽?就憑她的戰鬥力……”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她根本不需要戰鬥,而如果真的遇上敵人又難以得手,那她肯定會第一時間跑回來的。”高文搖着頭說道, 他的視線落在手中的水杯裏,那微微蕩漾的水面上倒映着他的面孔,而他的思緒則飄在更遠的地方,在思緒飄蕩之間,莉莉絲·康德手中的那盞提燈突然浮現在他的腦海。
他依稀記得, 自己七百年前将那盞提燈送給賽琳娜之後,後者便将提燈的力量和自己的夢境神術融合在了一起,但具體的用法是什麽來着?
賽琳娜似乎提起過……她漫步于戰士的噩夢之中,那夢境裏經常充斥着扭曲錯亂的道路和層層迷霧,而提燈則能夠給她指引出正确的道路,讓她不至于在夢境世界中迷失,并讓她能看清夢境真實的模樣……
引路的提燈……提燈?!
高文突然意識到自己最大的思維盲區在什麽地方了。
而意識到這個思維盲區的同時,一個古怪離奇的、讓人難以置信的真相也在他的猜測中飛速成型,這個真相是如此違背常理,如此匪夷所思,但這恐怕才是這座城堡中真正在發生的事情!
高文豁然起身,把手中水杯放在桌上,站在門口的菲利普騎士被吓了一跳:“大人?”
“咱們搞錯了!”高文飛快地走向門口,“從一開始就完全搞錯了!”
菲利普騎士被高文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弄的一懵:“搞錯?搞錯什麽了?”
高文的手按在門把手上,扭頭皺着眉緊盯着年輕騎士的眼睛:“這不是康德子爵的夢!快跟我來!”
二人離開了房間,而在快步穿過整條走廊的過程中,高文飛快地把自己的猜想和發現告訴了身旁的騎士。
菲利普的眼睛越張越大,到最後整個人已經徹底愕然:“竟……竟然會有這種事?”
緊接着他反應過來:“那琥珀豈不是真的會有危險了?!”
“不,根據我的判斷,現階段她還不會遇到危險,因爲造夢者還未醒來,”高文飛快地說道,“隻不過現在咱們必須分頭行動了……菲利普,我有個任務交給你。”
“大人請吩咐!”
“去城堡主建築的後面,找到一個廢棄的馬棚,用你的偵測邪惡能力搜尋一下……”
菲利普騎士領命而去,高文則飛快地走過走廊,走上階梯,來到了維克多·康德的書房前。
書房仍然跟之前一樣籠罩在詭異的晦暗氛圍之中,維克多·康德子爵靜靜地坐在那張沉重的書桌後面,仿佛一尊雕塑般一動不動。
這位老子爵的視線落在眼前的幾張紙上,直到高文走到他面前,他才遲鈍地擡起頭來,用一種淡然的語氣開口說道:“您來了,公爵。”
高文靜靜地看着這位子爵的眼睛,從對方的眼神中他看到了一絲悲哀,還有一絲釋然,但卻沒有恐懼。
“你似乎……知道我要來。”
“有些預感而已,”康德子爵露出一個僵硬的微笑,“您現在可以做您想做的事了。”
“我來這裏,隻是想給你講一個故事,”高文自己從角落搬來了一把椅子,坐在康德子爵的對面,他看着對方那張蒼老的面龐,語氣平緩而溫和,“這個故事的開端在三十多年前,一個暴雨傾盆的夜晚……
“在那一晚,康德領年輕的子爵,也就是你,乘坐一輛馬車疾馳在雨夜中,車上坐着你的妻子和兒子。
“因爲一塊打滑的泥巴或石頭,馬車滑入了山澗,而很不幸的是,你被甩出了車廂。
“維克多·康德先生,你是當場斃命——還有你的兒子。
“而你那更加不幸的妻子,莉莉絲·康德夫人,很顯然無法承受這樣的打擊和壓力……
“所以,她選擇讓自己‘死去’,而讓她的丈夫和兒子‘幸存下來’——至少在她的夢境中,事情是如此發展的。
“這就是全部了,子爵先生。”
維克多·康德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突然發出一聲歎息,他的聲音飄渺的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簡直是一場噩夢,不是麽?”
“是的,簡直是一場噩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