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散睡了一個好覺，醒來的時候，看到一張近在咫尺的年輕的臉。

蒼白稚.嫩的臉上，表情格外平靜，深邃的眸子裏仿佛不含感情，太淡漠了。

也許是看到劉散眼裏的慌張，那雙眸子裏出現些許情緒變化，變得……有一絲戲谑。

“你……”劉散想往後躲，可惜他高估了斷掉四肢後的身體，挪移一點距離都艱難萬分，而且極其痛苦。四肢的骨頭都斷了，時間又過去太久，恐怕治不好了。

慌張過後，劉散靜下來，花了數秒鍾時間才确認，眼前這個瘦瘦白白的人就是變成.人類的骨架。

果不其然，它活了過來。

劉散眼中不敢有怨恨的情緒，隻是無奈，深深的無奈。沒有活動能力的自己不配擁有怨恨的情緒，那樣會死得更慘。

對方擁有身體，變得更難以捉摸，自己逃脫的可能就越小，活下去的機會也越小，更别說治好四肢了。

“醒了？”

中華語在劉散耳邊響起。

劉散苦着臉回到：“大哥，我也是中華人，看在老鄉的面子上，能不能給個痛快？”

既然不能好好活着，還不如去死，劉散的想法很簡單。

“我可以治好你的胳膊和腿，但你要聽我的話。”平淡的話從骨架口中說出。

他張嘴的時候，劉散看到對方喉嚨深處正在發生變化，上颚好像還沒有生長完成。怪不得聲音聽着怪怪的。

瘦小脆弱的人說着一般醫生都不敢說的話，偏偏劉散信了。這是他唯一的希望，同樣的，他從對方身上看到了很多的可能。所以他信，隻能信。

此外，劉散真的想從對方身上看到更多的秘密被解開。那種被秘密滿足的感覺是他這種研究員最享受的。

甚至，劉散被廢掉四肢後還強撐着，全靠對骨架身上秘密的渴望。

“真的……真的嗎？”

對方身上發生了那麽多匪夷所思的變化，也許真的可以治好自己。拖延了一兩天時間，劉散很清楚，雁落城的很多醫生都會對他的情況束手無策，可面前這個……這個人，不，這個生物也許能做到。

隻是，有舍才有得，這是中華的古話。劉散還算冷靜，他得知道對方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麽。

“說吧！除了讓我聽話，還有什麽要求嗎？隻要你能治好我，我全聽你的。”

劉散也恢複了在操作台上的淡然模樣。

這是一場談判，也是一場交易！

對方笑了。

我去，我笑你大.爺啊！

劉散愣住了，有什麽好笑的？你以爲我在講笑話嗎？

我認真地好嗎！

“我是……是齊狼。”

黑衣下伸出一隻白.皙修長的手，嬌.嫩的皮膚似乎泛着光。

劉散低頭看了看耷.拉的雙臂，意思不言而喻。我的胳膊被你弄斷了，不能握手了。

“我叫劉散，是研究院的一名研究員。”

白.皙的手抓.住劉散無力下垂的手臂，象征性地晃了晃，“我知道了，現在告訴我你所知道的一切吧！”

劉散沒有遲疑，開始告知齊狼研究院、雁落城，甚至世界格局的很多事情。他知道的不多，但全部講出來也花了一個多小時。

研究院處于世界最高的山，珠峰上。

研究院有主導世界上層經濟的能力。

研究院……

雁落城有宵禁，有通訊管制……

世界五大國，都是研究院的股東……

……

一個個秘密從劉散口中說出，有的是他的猜想，有的是事實。

劉散深知，自己需要展現自己的價值，這樣才能讓齊狼對自己保持足夠的信任。他知道，齊狼身上的秘密比研究院還神奇，既然已經背叛了研究院，那麽爲什麽不用腦子裏的東西去換取齊狼的庇護呢？

劉散說完，齊狼閉上眼睛，慢慢消化知道的一切。

通過劉散，齊狼知道了研究院的強大與可怕。那是一種全方位的掌控。幸好劉散機靈，沒有控制雪地車向研究院進發。要是去了研究院，齊狼估計又得死一遍。

齊狼的手伸進劉散的兜裏，把自己的三個小東西翻了出來。

兩個中間有孔的細長狼牙，以及聽風發明的一對一通訊設備：聽風者11。

狼牙是齊衡改造他的身體時，種植在他牙床.上的，與他身體血肉裏的隐秘通道相連，可以通過狼牙吸食血液，補充體内血液含量。

現在，狼牙用不上了。

外在的事情了解差不多後，齊狼需要對身體進行一次全面的分析。

他現在很脆弱，連一般人都不如。但他很健康，弱小卻完整。心髒沒有問題，胸口也沒有疤痕。毫無疑問，他現在是一個普通人，健全瘦弱的普通人。

心髒可以正常泵血，即便泵血能力不強大，也剛好可以支撐這具身體正常活動。也就是說，他不需要再去飲血殺人了。

當然，隻要他想，仍然可以，而且比以前更加可怕。他現在的牙是真正屬于自己的，同樣中空，卻與全身骨架相連，骨頭内部就像有一種複雜完美的循環通道，吸食的血肉進去後，會從骨頭内生長出來，以血肉肌膚的形式。

齊狼可以感覺到，現在的身體沒有任何戰鬥力，連爪子都長不出來。事實上，當他渾身被新鮮的血肉覆蓋時，爪子全部縮了進去，感覺一輩子都無法再使用了。

沒有戰鬥力，沒有任何超越普通人的方面，這具身體目前僅剩飲血的能力。這是齊狼的現狀！

齊狼在心裏權衡很久，發現這未必是壞事。至少心髒沒了問題，弱一點就弱一點吧！能多活一段時間是闆上釘釘的事。

增長壽命的代價，是全方位的變弱。

也可以說，雖然變弱了，可他獲得了活下去的機會。

目前的身體情況分析清楚了，最關鍵的問題還盤旋在腦海。

這個問題很簡單，也很難得到解答。

當齊狼恢複意識的時候，就記起了從邊山部落殺人逃離後的一切事情。所以對那個問題更好奇，好奇到了畏懼的程度。

我……到底誰？

這個問題很難。齊狼以爲自己是研究院的試驗品，現在看來，不一定。他現在可以清晰記得自己以灰黑色骨架活動的狀态。一個人，一個正常的人怎麽可能是那個樣子？

人，還是動物？還是怪物呢？

齊狼曾對自己狼化後的血腥本能恐懼，而現在，他對自己的恐懼遠超以往。

從古至今，有無數哲學問題圍繞着對自己的身份展開，那些問題的答案深奧而玄妙。

可齊狼隻想得到一個正常的、通俗易懂的回答。

我是誰，是什麽？以及，爲什麽？

對自我的認知太少了。齊狼對此毫無辦法。還算幸運的是，自己可以多活一段時間，也許時間能給出些線索吧！

從現在開始，齊狼再也沒有與别人叫闆的實力，遇到戰鬥，更要離遠一點。

身體的恢複力應該還在，要不然也不會從骨頭變成一個人。隻是這種有些被動的再生恢複力好像派不上什麽用處。他太脆弱了，萬一被人一腳踢死，怕是有恢複力也不行吧！

可能，隻要骨架沒有受損，就能依靠血肉複生。但齊狼完全不想去冒險。他要好好保護體内那顆小小的嬌.嫩心髒。

沒有爪子，沒有四肢貼地後的本能爆發，也沒有強于别人的身體素質，但是有正常的身體，有一定的恢複力，有神奇的骨架，以及骨架内的血肉循環吸收通路。齊狼給自己做了個總結，心情終于好了點。

齊狼把兩顆狼牙扔到車座子底下，把聽風者11揣到兜裏，長出了一口氣。

在邊山部落的時候，齊狼如果沒有殺死那群人，就不會出逃，更不會在路上被冰凍，也就不會讓身體發生堪稱脫胎換骨的變化。

羅斯婆婆他們都是真實的人，雖然都屬于研究院的實驗體，卻仍然是人，大多數還是不錯的好人。對此，齊狼深感抱歉，但不後悔。

殺了就殺了，不涉及該不該死，該不該殺的問題，壞人嘛！本性就要如此。在雁落城，在武城，在世上很多大城市裏，隻有罪惡的人才活得長久，這已經是一種定數了。

這裏施行通訊管制，齊狼沒敢一時間激活聽風者11，要是被人找過來，他們隻能坐着雪地車倉皇而逃。

在這裏，才可以與有可能追過來的研究院人員周旋，而且齊狼與狼騎兵衆人約定的地點就是雁落城，找到他們，齊狼的安全才可以得到保證。

身體的修補還在繼續，骨頭内的血肉精華很多，需要不短的時間才可以全部發揮作用。齊狼的身體也在慢慢增強中，他估計，身體達到最好效果的時候，差不多與普通人相當。

等那個時候再出去冒險，去找尋走散的狼騎兵吧！

車内有一些壓縮食物，還有四個大水壺，有兩個裝了水，有一個是空的，還有一個灌了大半壺黃澄澄的不明液體。

齊狼把那些食物翻出來，堆在劉散腳下，水壺也扔過去。最後在劉散希冀的目光中說道：“我的血液會能讓你的身體恢複，但也有副作用。那就是隻要我願意，你就能心髒爆裂而亡。”

前半句是真的，後半句是齊狼現編的。

“我明白。”劉散等了幾分鍾，有些忐忑地回答。

其實隻要能恢複，被齊狼控制也沒什麽，而且這樣剛好可以加深齊狼對他的信任，他就能得到更多的信息。

齊狼可不知道，劉散現在的忠心日月可鑒，比天高，比海深。

沒有鋒利的爪子可用，齊狼盯着劉散的左臂好久，終于想到辦法。

在劉散驚懼的眼神中，齊狼張開嘴，兩顆獠牙變長一些，一下子咬破他左臂手腕處的血管。

鮮血剛要流出來，齊狼立刻咬破自己的手腕，貼了上去。

兩個破口一接觸，劉散就感覺有溫熱的東西擠進血管，整條胳膊都鼓.脹了一絲。

血液對沖，劉散的血直接潰散，不敢往外流，反而給外來者讓開一條通道。

大概過去半分鍾，劉散能隐約感受到左臂麻麻的，神經正在被修複，斷骨處也酥.癢無比。

斷骨恢複，就算在最好的醫院，接受最好的治療，過程也會很緩慢。但是現在，劉散感覺恢複很快，很清晰。

正當他沉浸在左臂恢複的過程中時，胳膊上的手臂移開了。

劉散貪戀地低頭，看到自己手腕處凝聚着一顆小血珠，堵住血管的破口，讓齊狼輸送過來的血液在身體内來回沖刷。

而齊狼的手腕，傷口卻眨眼間修複了，一點血液殘留都沒有，全部滲入皮膚中。

“先修複左臂吧！方便你吃喝拉撒！别打擾我！也别試圖攻擊我！不然，你會死得很難看！”

齊狼說完，靠着座椅休息。

爲了保持身體狀态，齊狼沒敢輸太多血出去。當然也是害怕劉散出爾反爾。憑一個謊言約束對方，也不知道能騙多久。現在的他特别必須要一個幫手，最起碼，要是劉散死了，這輛車他都用不了。

車輛裝有生物識别裝置，隻認研究院的部分人。想要增添新用戶，得去研究院錄入生物信息。

“明白！”劉散微微活動左臂，有些疼，但更多的是癢和麻。齊狼不經意間給他展示的能力令他如癡如醉，在心裏已經把對方的地位拔高到超越研究院的程度。

車内安靜了下來，劉散在等，等左臂好一點，好好撒泡尿。憋了一天了，這膀.胱實在受不了。

劉散以爲齊狼也在等，其實齊狼在休息。身體與精神的雙重疲憊令齊狼難以打起精神。足夠的睡眠可以替他緩解這種勞累感。

車外的世界，陽光普照大地，光明籠罩着雁落城。

巨大的城市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早起去工作的人們匆忙行走在大道上，沐浴在暖洋洋的光輝裏，十分舒坦，感覺未來很美好，很有盼頭的模樣。

路上的人越來越多，都是爲了生活在城市間奔波的可憐人。自以爲過着幸福充實生活的他們根本不會注意到，旁邊用木闆擋住門的酒館裏，幾小時前曾躺着十三具慘不忍睹的屍體。

這，就是雁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