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挂西邊天際的太陽不甘地下沉,下沉。萊多鎮逐漸從烈日的燥熱中逃脫,微風漸起,帶着灰塵的氣味和些許涼意。
廣袤荒涼的大地上,萊多鎮就像一小團不合群的野草,立在地上,被自身成團的陰影籠罩。
天邊的雲朵慢慢被染上一層霞光,傍晚來臨!
萊多鎮的集市開始收攤,有些硌腳的石闆路上,人來人往。
喧鬧持續了半個多小時,黑夜降臨了!
黑夜,是危險的時段,一些不屬于這個小鎮的人要出來活動了。
仿佛是感受到空氣裏逼人的惡意,走得慢的老弱人士加快了步伐,趕在最後一絲光明消失之前,回到家中。
鎮上的空氣似乎凝固了,一種無法言喻的詭異氣息在鎮上流淌,所過之處,伴着低沉高頻的噗噗聲。
有膽大的漢子悄悄開窗去看,比夜更黑的烏黑眼珠裏直倒映出快速從空中劃過的黑影,有些像鳥,但他更認爲是人,能飛的人,傳說中的……鳥人!
“哎!老婆,我看到鳥人了!”
“鳥你媽!馍好了,去盛一下。”
“好嘞!”
……
對于土生土長的萊多鎮人來說,萊多鎮是一個很普通的鎮子,但有一點,夜裏,别出門!
或許是流傳多代的‘夜裏,别出門’訓言給鎮子增添了一份詭異,他們總覺得一到夜裏,萊多鎮上就會有各種神奇的妖魔鬼怪出現。
隻有像布倫特警長這種出于職業關系,不得不夜裏出門的人才明白,有太多東西被妖魔化了,夜裏的萊多鎮除了冷一點,并沒有多少特殊的地方。
隻是今夜,躲在陰影裏的布倫特警長莫名地有些畏懼,盡管背後藏着不少屬下,他的手裏還握着槍,但畏懼如影随形,沒有因爲外部的東西讓他放松一絲。這是内心滋生的恐懼。
恐懼什麽呢?
即将埋伏的人嗎?還是即将發生的事?
找不到源頭的恐懼,似乎更令人恐懼。
布倫特警長咽了咽唾沫,把槍放在地上,雙手使勁搓了搓,不是爲了驅逐指頭的僵麻冰冷感,而隻是爲了把手上的冷汗抹去,方便待會兒開槍。
他也不明白爲什麽,總覺得一會兒會死人!
半裏外的農場裏,齊狼被绫子逼着喝完最後一碗鮮美濃郁的羊湯,摸着滾圓的肚子,推卻掉黑騎伸過來的鮮香帶肉羊骨,遞給眼巴巴看着骨頭的小鵝,寵溺地揉着小鵝的頭發,說道:“那我去了。”
齊狼站起來,緊了緊身上的毯子。绫子花半天時間把毯子縫成了大衣模樣,還是加長加厚版的,哪怕面對大雪天氣,也不會冷。何況,齊狼從來不畏懼寒冷,他可是西伯利亞來的,隻是绫子的好意無法拒絕,誰讓她是大姐呢!
“有事說話,我在附近!”黑騎也跟着站起來。
“你們到位十分鍾後,我們會在附近埋伏好。去吧!注意安全!”
绫子嫌棄地彈了一下小鵝的頭,讓她慢點吃,頭也不擡地說。
如果隻是一個北蘇特工米亞,齊狼自己一個人就能對付,黑騎也去,安全性足已得到保證,隻是,誰也不知道今夜會發生什麽,齊狼的安全必須得到全面保證。
所以今晚,所有人都會出去。
狼騎兵加上齊狼,他們,是一群狼!月黑風高的夜晚,狼群要出洞了。
兩人一前一後融入夜色,都身着黑衣,也許除了高遠天穹上的彎月,誰都沒注意到這兩團黑影已經殺入黑夜。
“今晚次要目的是破案,對手除了偷屍賊外,應該還有米亞,以及她的助手莫爾。然後是布倫特警長及其26位下屬,可能還會有威爾鎮長和他的十人護衛隊。”
“主要目标是查出米亞身後的秘密。我推測她與研究院的關系不簡單。”
“最關鍵的是研究院蘭·穆易、黯影軍幻歌,還有我們的老對手齊衡,他們都有可能出現!”
齊狼通過聽風者11,把自己知道的、懷疑的都告訴了黑騎,而且,這已經是他今天第很多遍說這些了。
“嗯。”黑騎實在懶得回答‘知道了’仨字,他今天說的夠多了。
“小心一點。”齊狼婆婆媽媽起來,簡直讓人讨厭。
黑騎無奈地說:“别廢話了,趕緊去吧!我太困了,想回去睡覺!而且要小心的是你,不是我。”
齊狼走到白天尋找到的電線的盡頭,站在那堵低矮石牆面前,在心裏過了一遍之後的計劃,他思考了很多種可能性,每一種都要推演到極緻,這樣才能萬無一失。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天空中有黑鳥飛過。
齊狼聽到這奇怪的聲音,沒有擡頭,因爲附近有很多人注視着這裏,他的奇怪動作會改變周圍人的應對措施,這将直接摧毀他的計劃。
隻是,天上的鳥兒真的很奇怪!從撲扇翅膀的聲音判斷,鳥的體型不小,可能比現世最大的飛禽還要大一些。而且數量有一點多。
研究院的鳥麽?
或許隻有這個解釋才過得去。
可也太多了吧!咋咋呼呼的,趕着投胎似的!
聽聲音,剛才一波飛過去的至少有上百隻。突然間的動靜把藏匿附近的人們也吓一跳,好比在熟睡的人腦門上立一根點燃的開門紅禮炮,聲音響起的瞬間,你絕對不會覺得‘新年好’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齊狼定了定神,微微擡頭看了看面前的牆,這牆屬于一間矮房子的西牆面,房子矮得很過分,與兩邊的院牆等高,如果眼神不好,甚至不會發現這面牆後面有一個房子。
齊狼往側面走了幾步,攀上牆頭,以不算潇灑的姿勢爬了過去。
落地,無聲!
這點本事,齊狼還是有的。
進了院牆,齊狼看到院子裏斜靠牆立了一排排用竹篾編織的網,上面很幹淨,隻在狹縫裏漏了少量沒有收起的葡萄幹。
齊狼舔了舔舌頭,踮起腳,伸出手,把上面的圓潤飽滿的葡萄幹搜羅下來,數了數,二十多顆呢!開開心心地吃着,甜絲絲的,一點也不酸,比白天吃的美味多了。
院子不大,房間不少,粗略一看,有六七間。
當然,齊狼的目标隻是電線穿進去的那一間。
這間房子與其他房間對立,與關着的大門并排,頗有一股桀骜不馴、不同流合污的姿态。然而實際上,齊狼認出了房門上寫的幾個扭曲小字。
儲藏室。從破損木門上的老舊鏽鐵鎖分析,儲藏室應該已經廢棄。原來它沒有選擇與大門還是别的房子并列的權利,作爲被抛棄的一方,它還存在就因該爲此感恩戴德。
門鎖鏽死,竊賊如果把這裏當駐點,掩人耳目的效果确實不錯,隻是,竊賊是怎麽進去的呢?
齊狼看了看門兩邊,發現關鍵所在。
兩扇門扉雖然被鎖在一起,但并不是要開鎖才能進屋,兩扇門都坐落在石門框上焊死的鐵樁子上,隻要把兩扇門當做一體,整個一起擡起來,就可以把門拿掉。
兩扇木門,加上小小的鐵鎖,總重量不超過40斤,一般人也能輕輕松松擡起來。
齊狼伸出雙臂,左右抱住木門,往上一提。
兩扇門脫離鐵樁,近乎懸空。
齊狼往屋内走了一步,把兩扇門靠着屋内牆壁放下,然後便借着月色,看到屋内有一個大大的木盆,盆裏盛滿血水。準确來說,盆裏的水成分偏多,血融了進去,把水染上一層血色。
盆的前面,蹲着一個人,一手拿着毛刷,另一手倒拎着一顆腦袋,四根指頭從脖頸的切口伸進去,捏在腦内一側,拿捏得很穩當。
他手拿毛刷在腦袋上移動,刷洗,拿着腦袋的手不停地轉動,以刷洗不同的位置。
手與滑膩的腦袋不停接觸,聲音重複,别扭。
咕叽咕叽咕叽……
齊狼也不知道,該怎麽描述眼前的畫面,雖然本質上說,用洗頭形容就足夠了,但那其實不夠。
不止是洗頭!
齊狼看了看屋内,牆邊是正在運轉的冰櫃,低頻低音的運轉聲幾乎無法察覺,微亮的光從冰櫃裏散發出來,沒延伸半米,就被黑夜擋了回去。
“麥克,你在幹什麽?”齊狼的身影在月光的驅使下,投射在地面,把木盆和洗頭的人擋了一大半,對方不可能沒發現。更何況,門都沒了,隻要不是聾子和瞎子,不可能察覺不到背後來了人。
“洗頭。”
他在洗頭,确實在洗頭。
用黑豬鬃毛做成的堅硬毛刷在東河野的腦袋上來回刷洗,抹平松軟起皺的肉皮,刷合睜大的眼睛,理順淩亂的頭發……
麥克沒有爲齊狼的到來感到意外,認真地刷洗腦袋,一絲不苟,任何一塊皮膚都不放過。
“白天的時候,你故意出現在我面前,是故意讓我聯想到,你住在火熱天堂附近,讓我把你和偷屍案聯系在一起?”齊狼坐在地上,看着忙碌的麥克,歪着頭問。
“我知道你會獨自過來。”麥克停了停,說。
齊狼看着發白松弛的腦袋,忽然想到剛才喝的乳白色羊湯,肚子脹鼓鼓的,很想撒尿。
“我知道你知道我會過來。”
後面的話,齊狼沒問,麥克既然勾引他過來,應該能理解齊狼的意思:現在我來了,你會做什麽呢?